“你且說來。”宋乾帝語氣平淡,卻依然帶着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隻見宋永昭緩緩擡眸,眼神中帶着堅定不移之色,擲地有聲地說道:“兒臣懇請父皇允準兒臣迎娶李氏女為正妃。”
此話一出,宋乾帝微微蹙起眉頭,先不說自太上皇起便立下的規矩是皇子娶正妃需要由皇帝主導,再由中書省、樞密院等重臣參與商議,接着是禮部初篩,核實家世背景,再之後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親迎,這一系列的流程下來,方能算是完成迎娶。[1]
宋永昭此番行事雖逾矩,不過他年歲漸長,理應為他擇一位正妃,以掌内宅諸事、操持中饋。
若他心中早有所屬,不妨将女子之名記下,待禮部詳加核實其家世品行後,再作定奪不遲。
“不知皇兒口中所說的李氏女,是哪家閨秀?”
“是原壺關通判李程岩的庶女李長熙。因李程岩半年前貪墨受賄、私通關節獲罪下獄,被判斬刑,其家眷盡沒入官、籍沒為奴[2],長熙與其生母,迫于生計,流落勾欄[3],以歌舞技藝謀生。”
“放肆!”宋乾帝大喝一聲,大手一揮,命殿内所有下人退下,接着朝跪在殿中央的宋永昭怒道:“罪臣之女?勾欄女子?這樣的女子就是連妾室都做不成,你竟妄圖立她為正妃!簡直放肆!”
宋永昭這番荒唐之言,着實觸怒了宋乾帝,宋乾帝一字一頓地重複着,聲音裡透着刺骨的寒意。
身為宋國大皇子,本該以身作則,為諸皇子表率。如今卻要敗壞皇室清譽,這等荒唐事,豈能容他胡來!
“父皇,兒臣聽聞當年母妃……”
“住口!”
“給朕滾出去!”
宋乾帝的臉色瞬間陰沉如鐵,額角青筋暴起,擡手掃落了一堆奏折,“嘩啦啦”地悉數散落在地,一片狼藉。
殿外的掌事太監摸了把額頭的冷汗,太陽穴突突直跳,陛下今日比前些日子對二皇子動怒時還要再怒上八分,他心中叫苦不疊,怎麼一個兩個皇子都這般不省心,怕不是要将他這條老命也絞進去。
宋永昭出來後,臉色慘淡,掌事太監連忙扶住他,小聲問道:“大皇子殿下,陛下近來國務繁忙,您剛剛回京都,奴才先遣人送您回府上吧。”
待送走大皇子後,掌事太監微縮着脖子,貓着腰走進禦書房内,剛向宋乾帝遞上一盅參茶,結果下一秒宋乾帝伸手拿起來就是往門口一摔。
太監:“……”
“陛下,您消消氣,可别氣壞了身子,若是讓林小姐泉下有知,該多心疼您這般勞神。”
“可當年她拼死生下的孽障,如今竟拿她的身世來戳朕心窩!叫朕如何消氣!”
……
當日即傳出宋乾帝龍顔大怒的消息,自掌事太監之後進去的下人,無一例外都被罰進了慎刑司,皇後前去勸慰,竟也被罰了一月禁足。
消息傳開時,六宮嘩然,整個後宮人心惶惶,紛紛私下打探着究竟發生了何事。
宋婉甯在殿中梳妝,乍一聽宮人來報,還以為是訛傳。
直到托人問了掌事太監才知是真,急忙前往皇後殿前,請求門口守衛放她進去看望皇後,可守衛巋然不動,不肯相讓,沒有法子,最後還是請太後出了面,守衛才放宋婉甯進皇後宮中探望。
“母後!”宋婉甯一踏入殿内,就見皇後面容憔悴地端坐在殿内,眼神暗淡無光。
“到底是出了何事,父皇怎麼會責罰您呢?”宋婉甯跪伏在皇後身邊,
皇後微微扯出一抹淺笑,安撫着宋婉甯,說道:“從前本宮總想着,隻要盡心操持六宮、輔佐陛下,總能分來半分眷顧。
可如今算是明白了,陛下的重情重義從來不是對本宮。
從前争不過個活人也就罷了,現在連個死人都争不過。”
宋婉甯皺着眉頭聽皇後自怨自艾的話語,她傾身向前,聲音壓得極低輕聲呢喃地:“母後說的可是三妹的生母?”
可死人是何意,宋婉甯心頭突地一跳,莫非是三妹的生母去世了?
“婉甯,必須要尋得位高之人,盡快出嫁。否則我們沈氏遲早要敗落。你外祖父來信,陛下前些日子單獨召見了禮部尚書,商讨下月底的科舉省試[4]。
這是在向朝中官員傳遞一個訊息,陛下極為重視此次科舉,是想要選拔新貴,打破舊臣勢力……”皇後話音戛然而止,她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珠。
宋婉甯瞬間神色緊張,關切道:“母後,這是怎麼了,兒臣這就去傳太醫!”
“無妨。”皇後伸手拉住宋婉甯,發着顫的聲音接着說道:“婉甯,母後剛才所言,你都記下了嗎,切記……”
這一次,還不等皇後将話說完,她整個人如斷線風筝般向後傾倒。
宋婉甯驚慌去扶,失聲喊道:“母後!來人啊,快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