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後宮大亂,連素日深居佛堂的太後都被驚動,匆匆趕來主持大局。
“啟禀殿下,太後娘娘此刻正在禦書房。”翠羽低聲向宋楚惜回禀。
宋楚惜微微颔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茶盞蓋碗邊緣,她委實好奇,今日大哥究竟同父皇說了什麼,竟牽連至此。
想起前世,皇後于她大婚後次年薨逝。
彼時宮闱對外宣稱中宮病逝,急召所有皇子公主回京奔喪。
宋楚惜因着對皇後的幾分執念,她曾暗中尋訪過為皇後診脈的太醫,太醫支吾半晌,搖頭歎息地說着皇後娘娘内裡虛空已久,早已是油盡燈枯之相。
其實她現在也能大概猜測到幾分,為何皇後自之前小産後,太醫院衆口一詞說她再難有孕。
恐怕是因着父皇密旨,在皇後平日所用的香料中暗摻了麝香的緣故。
她先前給翠雲的香囊中,所放置的冰片與血竭本就是針對翠羽進出皇後宮殿所沾染的麝香而設計[5]。
誰料當日竟叫宋芷嫣察覺異樣,讓她平白撿了個便宜。
想到宋芷嫣多年來蟄伏于皇後與宋婉甯身側,她通曉醫理,那雙看似恭順的眉眼後,怕是早将這番算計看得分明。
太醫院那幫人,若是沒有父皇的旨意,又豈敢在皇後面前撒謊。
父皇終究是忌憚沈氏一族勢大,假如皇後誕下皇子,難保沈氏一族不會萌生出謀逆的心思。
父皇繼而又納崔氏貴女入宮,冊為貴妃,與中宮分庭抗禮。
皇後宮中長期熏着麝香,如附骨之疽般侵蝕着皇後的鳳體,導緻皇後陽氣漸衰,精神衰弱,終至油盡燈枯,玉殒香消。
“翠羽,今夜風寒露重,關緊門窗,無論外頭如何喧嚷,隻當未聞。”今日之事,始終牽扯不上她,宋楚惜心想,她隻需做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
夜風徐徐,皎潔的明月高懸夜空,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
禦書房内彌漫着淺淺的檀香,宋乾帝坐在案幾一側,微微垂首,冷靜地聽着太後的教誨,他一直沉默不語。
太後有幾分無奈地望着宋乾帝,心中有所不忍,“皇帝今日動了怒,哀家聽聞是因為大皇子要納妃一事。可此事不幹皇後,皇帝為何要牽連皇後,緻後宮不安。
後宮不安,前朝不甯。皇帝要仔細衡量。”
宋乾帝微微颔首,應道:“母後說的是,這件事是兒子處理不妥,兒子明日就去看望皇後。”
太後見宋乾帝神色漸緩,便也順勢轉了話頭,聲音放輕了些,平和道:“哀家記得,皇帝剛登基不到三年,便為大皇子賜了明州作封地,那會兒他啊,才這麼高點。”
太後空着手在案幾旁比了比,宋乾帝盯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慈愛的神情。
“如今幾個皇孫都長成了,少年慕艾,原是人之常情。陛下若嫌那女子門第低微,不妨先讓她以通房之身侍奉左右,等日後再論名分,也算折中之策。
永昭也很懂事,哀家想他會明白皇帝的用心良苦。”
隻見宋乾帝又蹙起眉頭,輕輕搖了搖頭,回道:“母後,兒子倒不是為了這件事動怒……”
太後在一旁颔首,神色微冷,心平氣和地說:“當年的事情,先帝處事确有偏頗之處,可先帝沒有做錯。
當年先帝忌憚林氏勢大,與陛下今日憂慮沈氏如出一轍。林氏當年掌六部之首,婉兮又身為林氏尚書令嫡女,為陛下誕下長子。
陛下細想,當日還是儲君的你,身後的林氏虎視眈眈,先帝若不斬草除根,陛下如何能夠安穩地坐上皇位。
隻是可憐了婉兮那樣好的姑娘,所以後來,陛下寵愛三公主生母,寵得她無法無天,連皇後都不放在眼裡,哀家瞧在眼裡,卻從未置喙半句。
當年的事,大皇子不知,皇後亦不知,陛下若要問罪,便将罪責都算在哀家頭上吧。皇帝是天下人之君,情深義重本就是是帝王家不該有的軟肋。”
宋乾帝視線凝視着眼前的桌案,沉思片刻後,終是委婉地向太後開口:“多謝母後教誨,兒子會好好補償皇後。隻是,大皇子納妾之事,就讓兒子再考慮一下吧。”
“陛下的确要多關心皇後。明日還有早朝,陛下也早些休息,哀家就不打擾了。”太後示意一旁的嬷嬷攙扶她起身。
見到太後身子虛弱,腳步緩慢,宋乾帝連忙起身,溫和說道:“兒子恭送母後。”
翌日早朝後,又一則消息傳遍了前朝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