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認識了這麼久，甚至大家都一起出生入死過幾次平時蔔姗也會和藍周插科打诨，但真認真起來，蔔姗其實是有點怕藍周的。

這種怕并不完全是由于威嚴，一定要說的話，大概是和小孩對母親的心理一樣——平時也會撒嬌，但隻要開始倒數三二一，再皮的小孩也會安靜。

因而兩人回頭往主幹道下走的一路蔔姗都緊張地大氣不敢喘。

寂靜的甬道裡，藍周突然開口：“在想什麼？”

語氣比之前和藹了不少。

蔔姗話在嘴邊滾了幾圈還是不太敢說出來，藍周沒回頭卻好像能猜到她的心思，兀地出聲：“污染爆發之前，你對你這一生的設想是什麼？”

這句話把蔔姗定在了原地，在科技極度發達的時代幾乎每個人的命運軌迹都是定好的，類似阮姳宮永城那種智商高的進入研究院，繼續為探索科技極限求索，而一大批以她為典型的普通人，則是在接受完基礎教育之後按照特長和興趣綜合考慮，選擇一門維持社會運轉的職業謀生。

這份工作除非你做了什麼嚴重違反法律的事情都是不會被剝奪的，你可以在這個崗位上了卻餘生——基本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想要向上躍升的條件極為苛刻，久而久之就沒什麼人想嘗試了。

藍周從當初衆人讨論的話裡已經能窺知一二了，蔔姗沉默的時候他心裡冷笑更甚，強壓着火意：“社會規範的形成固然是靠人們之間的約定俗成，但隻要有心人在其中因勢利導，很快就能改換風向。”

藍周的聲音輕飄飄的，在空曠的通道裡來回穿梭。蔔姗一時不能理解藍周話裡的意思，卻無端的呼吸一窒。

就聽藍周換了種語氣，帶上了點笑：“孟子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加油吧少女，至少在我們這一輩人都離開之前要萌生出自己的想法啊，不然以後的路會很難走的。”

情緒的大起大落讓蔔姗一時間有點接受無能，然而藍周話裡的憧憬讓她無意識地開始思考什麼，竟有些入神了。

兩人一路無話深入甬道，路上風平浪靜到藍周頭皮有點發麻。

正如他們分開之前得出的結論，這條甬道明顯是被影響了。藍周本以為再走一段時間總能找到破綻，誰知沒多會通訊終端就震了震。

兩人驚悚地對視一眼。

分開之前四人設定的聯絡時間間隔是半個小時，可這體感......也太短了一點吧？

疑惑歸疑惑，藍周還是接了通訊。

随後從通訊器裡傳出來的扭曲的聲音就讓兩人都停住了腳步。

那不知道是用了什麼劣質變聲器，聲音沙啞調子卻尖利，藍周聽得頭皮一炸。

“......你們......有一個人會死......”

這聲音像是用指甲在粗糙的砂紙上摩擦弄出來的聲音，完全不似人形，最初藍周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它在說什麼。可通訊那頭像個複讀機一樣重複着這一句神神叨叨的話，聽多了甚至能感覺到它每一個音的調子和語氣都是一模一樣。

“你是什麼人！”藍周朝着對面喊，那聲音頓了一下，又開始神神叨叨地重複同一句話，情感充沛飽滿和第一遍沒任何分别。

“你裝神弄鬼有什麼意義？”

那聲音頓了一下，藍周不知道那邊是不是真的能聽到他聲音，可偏偏通訊器像是壞了一樣挂不斷，死亡預告又飄了出來。

藍周一拳錘到牆上，該死。

這兩次停頓讓藍周确認了對面是個有意識的生物，冷靜了一下試圖溝通：“我們并不強求淨化你，甚至我們這裡就有受污染侵蝕的......”

他話沒說完，那個凄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是你！！是誰！是誰！”

大概是有了休息的時間這回聲音甚至更加尖，藍周感覺自己耳膜都要被刺穿了。

“喂——”

聲音戛然而止。

藍周被吼地大腦發暈，好容易感覺好一點就擡手，通訊已經挂斷了。

顯示屏上，一條來自十秒前的通話記錄安靜地躺在那裡。

藍周有點無奈，他剛剛教育過蔔姗遇事不要隻想着逃避，現在他自己是真的有點想逃避了。

開玩笑！這裡面的東西甚至能不打招呼接入他們的通訊，然後完全不和人溝通地吼完就跑，這怎麼治？

蔔姗站在一旁看着藍周一會陰一會晴的臉色感覺實在是有點微妙。她依着藍周的話在強迫自己思考能做什麼，但她思考了一圈隻想出了——她飛快調出了一個密鑰，注入一點念力之後往那邊發了一句話：“通訊程序有被入侵的可能嗎？”

隻是傳輸這麼一小段對話就讓她的臉色有點發白了，維持傳輸通道又在持續不斷地汲取她的能力，好在對面回的很快......而且打字也很快，第一個問号發完之後就是巨長的解釋後附三個“發生什麼了？”

蔔姗眼疾手快地保存了信息，随便回了個1就切斷了通訊，把内容提煉了一下告訴藍周。

藍周訝異之後也正色：“你能确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