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陵至江州,走水路需五日,走陸路需三日,而楚洵是在第三日的晨間,還不及下榻客棧,便這般帶着朝露,風塵仆仆地出現在阮家大門前。
昌平帶着侍衛,将阮家的大門敲得震耳欲聾。
那門房仗着自家老爺是江州的地頭蛇,對外來的客人從來都是鼻孔朝天,何曾遇到過這般不恭敬的人,當即便帶了四五個滿臉橫肉的小厮,氣勢洶洶地出門,結果在看到楚洵的那一刻,嚣張的氣焰登時蕩然無存。
他家老爺為官十幾載,也不過是綠色官袍,這位爺年紀輕輕便已着绯色官袍,将來是個什麼造化可想而知,這卻不是他這等鬥升小民可以得罪的。
他甚至不敢正眼去瞧楚洵,隻躬着身子朝昌平打拱:“這位爺,不知如何稱呼?如今貴人造訪,又是為着何事?”
昌平跟着自家爺走南闖北,早已習慣了這些見風使舵的嘴臉,聞言也拿出國公府未來大管事的架勢來,高聲呵斥道:“我們世子爺要做什麼,也是你可以探聽的?”
一來點了威名,以震懾小人。二來,也拿足了腔調。
世子爺?
那門房也是個心思活絡的,當即便猜到一種可能,他朝一旁的小厮使了個眼色,那小厮便心領神會地去往清和院禀告。
哪想到,昌平預判了他的預判,一揮手,便有幾個侍衛上前,将那幾個小厮反剪着手鉗制起來,其中一個奮起反抗,卻被人以手作刀劈暈過去。
見已制服衆人,昌平這才命那門房道:“帶路,去你家二小姐的院子。”
那門房本就不是甚麼高風亮節的人物,又目睹另幾人的下場,哪裡有不從的道理。
至此,楚洵一行在阮家如入無人之境。
再說回阮蓁。
自從上回從謝家回來,便被她爹關在了聽雨軒,不隻是阮蓁,便是蓮清和玲珑也不能幸免。
按照阮承業的說法,這樁婚事她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再過幾日,待謝家攜保山一同前往提親,雙方交換庚帖,簽署婚書,這婚事便是闆上釘釘。
他爹向來無情,這倒也在意料之中。讓她意外的是,按照腳程,早在兩日前便該到江州的楚洵,至今都不見蹤影。
阮蓁并不知曉楚洵彼時正着手一樁直達天聽的大案,隻當他是不願意再庇佑她。或許礙于所謂恩情,願意順水推舟地對她好,但要他為她挑戰這個世道的父權,實在是有些為難。
萬念俱灰之下,她想到了絕食的法子,倒也不是認為他爹會心軟,而是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絕食抗婚的事,若是傳出去,多少會影響他爹的官聲,本就沒有門路,再官聲不好,再想進一步可就難了。
她以為她爹多少會猶豫一二,不想卻是比她想的還要決絕,幹脆撤了所有的飯食供應。
他的原話是:“我白養你這麼多年,半點用處也沒有,不就是叫你嫁人,又不是叫你去死,竟半點不顧我的處境,既如此,你死了倒也幹淨,權且當我沒生過你罷。”
玲珑她們想給她送飯,也被攔在了門外,便是玲珑給了守門的丫鬟好處,也隻能是送進來一些清水。
已經過去兩日,阮蓁是餓得頭暈眼花,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或許,再過兩日,她便要舉械投降了罷?
似乎又天亮了,阮蓁從床榻起身,去至屏風前的案桌用了些水,又腳步發虛地朝架子床走去,躺在床上,省些氣力也好。
正這時,院子裡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聽動靜,來人還不止一個。
難道是楚洵?
阮蓁眸光一亮,使出最後的力氣,拼命拍打門框,啞着嗓子道:“表哥。”
“表哥,我在這裡。”
哐當一聲,木門打開的刹那,阮蓁眸色登時暗淡下去,啞着嗓子沒好氣道:“你來幹什麼?看我笑話?”
鄭氏薄唇一牽,鄙薄地笑了笑,“二小姐這是什麼話?我來啊,是為了告訴二小姐一件天大的好事。”
阮蓁扯扯唇,卻并不理會,隻虛弱地往床榻走去。
然鄭氏怎會這麼容易放過她,她使了個眼色,兩個婆子便将阮蓁架在南窗的軟榻上坐下,而她也落座其側,還甚是親熱地捏起阮蓁的手,“二小姐,你别說你爹不疼你,你爹知道你鐵了心不嫁給那個瘸子,已經想出應對之策,隻是不知,二小姐肯否配合?”
“說罷,又想着怎麼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