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上次金扇收到金佩說的金喜如何受欺負的信就跑回家去了,但她回去的時候金佩又剛好處理完了。金扇又無聊起來,金喜說,“平平淡淡最是好,既然回來了,就不必再走了,去跟大娘打個招呼,她好久沒見到你了。”
金扇去見金夫人,金夫人見她清瘦不少,想是在外面受了苦,少了之前的針對,和金扇平和聊了起來,金扇也說了一些關心金夫人身體的話,二人相處雖然沒有最初那樣親熱,但總算比二人鬧得不可開交時好了一點。
金扇在家裡又待了幾個月,金夫人開始張羅着給金扇相親,金扇不想去,但她和金夫人關系剛修複好,隻好硬着頭皮參加,可是大家都知道金扇給人得手過,正經人家都不願意來,顧春花即将臨盆,可是嘴巴還是一樣的壞,她說,“都怪堂年下手太重了,若是那人沒死,三小姐或許就有人要了。”
金扇聽了和顧春花打了起來,顧春花摔在地上,哎呦叫疼,金喜趕緊差人給她扶到床上,又叫來産婆,不出半個時辰,就生了一個女嬰。宋顧誠給金堂年批了假,金堂年趕緊回去看女兒,得知了顧春花生産那天居然還挨了金扇的打,心下有些生氣,看望完女兒和春花之後回去就找金佩告了狀,“我為處理三小姐的事,遭了宋廳長好一頓罵,如今不知道春花怎麼惹了三小姐,将我的女兒差點推沒了。”
金佩心裡過意不去,安慰了金堂年一番,寫信回去批評了金扇,金喜也說了金扇,再怎麼生氣也不該動手,何況對方還懷有身孕,金夫人給顧春花送了好些補品安慰她。
金扇見沒人站自己這一邊,一賭氣人又跑了,不過這次她沒有瞎跑,而是老老實實應着金喜的話,跑去她們在金州的一個姓蔣的親戚那裡,蔣家是開藥堂的,聽說金扇要來,老老實實等了一陣,沒想到過了半個月金扇還沒來,特地寫了信,問金喜三小姐什麼時候來,金喜知道妹妹的脾性,肯定又是一路玩着過去了,于是她回信給蔣家,讓他們再等幾天。
又過了兩個星期,金扇到了金州,找到蔣氏藥堂,金扇是已經将錢花光了的,隻能厚着臉皮央求蔣家收留自己住一陣子,房子的租金還有生活費什麼她姐姐會寄過來,蔣太太笑着說,“姑娘不用這麼客氣,聽說你會識字,你要是能留在藥堂,幫我兒子方木做點事情,租金什麼的就不用算了。”
金扇覺得聽着挺好玩,便答應做上一陣,依着大夫的藥方給病人取藥,後來她因為不會用那秤砣,拿藥的時候總是多一點少一點,被蔣方木看到,說了她一頓,金扇生氣起來,竟不大願意做了。
蔣方木冷眼瞧着她說,“我們這裡并不收閑人。”金扇正坐在一條藤躺椅上磕着瓜子,她說,“你寫封信到金家去,要多少銀兩他們都會給的。”
方木有點生氣,他說,“這裡不是金家的後院,我們不負責伺候金家的主子,你要享受,回你的金家去。”
金扇說,“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那我多沒面子。”
蔣太太出來勸說,“金扇過來一趟不容易,現在世道又不太平,怎麼好叫一個女孩子這樣跑來跑去。”
方木說,“她又不是沒有家,為什麼要一直待在我們這邊?”
金扇聽了生氣道,“我來的時候你們答應好好的呀,還說空房間都是有的,一個姑娘家花不了多少錢,說我娘親也是在你們家待過的,我來你們還覺得很親切呢,現在呢又後悔了,想趕人走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呀,我身上又沒錢,現在怎麼回去呀。”金扇說着拾起眼淚來。
蔣太太連忙過來勸,“我就這麼一個獨子,難免嬌慣得氣性大了些,今天他這樣沖你發脾氣,是他不對,你不要挂心上,我讓他先走開,過會兒我去說他兩嘴,叫他給你道歉。”
金扇說,“是我打攪了你們家的安甯,如今有什麼好說的,我走就是了。”
蔣太太又勸了一番,她讓金扇安心留下,說她不讓金扇走,她兒子也不敢拂她的意。
金扇被哄着留了下來,實際上也是無奈之策,金喜寄過來的錢還沒到,金扇沒辦法兩手空空啟程,金扇刻意不去理那蔣方木,蔣方木也懶得搭理她,蔣家除了蔣太太都不太喜歡這個嬌小姐,金扇被衆人冷落着,心裡是更加委屈了。
一日金扇和方木前後腳進來,蔣家的夥計們見了紛紛繞過金扇去向方木問好,金扇看他那處熱熱鬧鬧,自己這裡卻不勝寥落,心中不免悲傷,方木瞧見她一個人在不遠處低着頭,便從懷裡掏出幾個紅布袋,他說,“這是金姑娘剛剛在香鈥寺門口買的祈福袋,你們一人一個,拿去分了吧。”
衆人遲疑了一下接了過去,方木說,“都沒有嘴的嗎?金姑娘就在那邊,還不快去道謝。”
幾個人于是過去跟金扇道謝,金扇有點感動又有點莫名其妙,她邊應付着邊去找方木的身影,方木沒有停留,轉身去了後進的院子。
金扇在院子鋪曬藥材的地方找到了方木,她問方木為什麼要說福袋是自己買的,方木把曬幹的藥材攤在手心裡,“你看看這是什麼藥?”
金扇說,“是冰片嗎?”
“你聞聞是不是。”
金扇伸頭細聞着,此時正值初春,陽光暖洋洋地灑在兩人身上,一攏細碎的光在金扇一對撲閃的眼睫毛上逗留,方木低頭看去,金扇眼眸微閉,兩排又細又長的睫毛像蜈蚣的腿,一些淡褐色的雀斑印在她臉上,方木想起了早上看到的在屋檐上伫立着的有着淡褐色斑點的蝴蝶。
金扇正低頭去聞,一點都沒注意到方木在打量她,她低頭嗅着,嗅到了藥材的清香,又順着方木的指尖嗅到了檀香的味道,接着聞到了方木身上漿洗過的堿鹹味。
金扇說,“一股藥味,跟你身上一樣味道。”
方木歎了口氣,“這是五加皮,你知道它有什麼功效嗎?”
“不知道。”
“那你把這些收起來吧。”
金扇疑惑道,“我去收?”
方木說,“那日說了你一下,你就說要回去,看你這麼些天沒有動靜,想來是你姐姐那邊沒答應,沒給你寄錢吧?你既然走不了,那就不能白住我們家,你要跟我這店裡的活計一樣,用勞動換取報酬。”
“我算是看出來了,原來你這個人這麼小氣。”
“我這麼說也不是我一定想讓你幹什麼,也是想讓你有尊嚴,我們藥堂随便一個夥計挑出來,他們可能沒你的家世好,沒你見識多,甚至也不認識字,但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比有尊嚴的人,因為他們靠自己的雙手活着,而不是靠家族的護蔭。你想讓自己活得有尊嚴,想要得到我們的尊重,你就必須收起你那小姐的做派,做一個自食其力的人。”
金扇此後似乎轉了些心性,她去學秤砣怎麼用,還時不時問方木自己稱得對不對,端茶倒水擺弄桌台之類輕松的活計她也主動幫忙了,藥鋪的活計果然對她态度好了許多。一日她見蔣方木的徒弟小順在方木住的門口往裡張望着,她就問小順在做什麼?
小順說,“太太讓我把師父的屋子打掃一遍,我瞧瞧裡面有沒有人。”
“不用說了,他在外面坐堂呢,肯定不在。”
“不在也不能随便進去,當家的不讓我們碰他東西,我不好進去哩。”
“他哪有這麼嬌氣”,金扇說着開門進去,“你直接進去吧,你就說我讓你進來的。”
小順往裡面望了望,“姑娘,要不您順便幫我進去打掃一下好了,我給您把抹布擰幹。”
“你至于這麼怕他嗎?”金扇接過抹布,“你真不進去了?”
“小順在外面等您,您要給我作證,我真的沒進去過。”
金扇笑着進去了,她想着蔣方木每天不是問診就是看藥材,要麼待在房間裡,她倒要來看看,他房間裡有什麼,她這一進去不得了,房間幹淨得像沒人住過一樣,被子碼得整整齊齊,書桌上的書都方方正正擺好,簡直像是随時準備好有人要來參觀一樣,金扇靠近書架,想看看他除了醫書,平時還讀些什麼,她看到了一本書脊上有英文字母的書,她抽出來随便翻開了一頁,裡面赫然是一張裸體,這個裸體還被開膛破肚,十分駭人,金扇呀的一聲甩開手,後退幾步撞到書桌上,外面小順聽到聲音喊着怎麼了,金扇說沒事低頭把書撿了起來放回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