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芸六歲的時候終于見到自己的父親,俪芸的奶奶這一年生了重病,俪芸的爹跑回來探望,奶奶臨終前囑咐俪芸的爹不可以再這樣冷落自己的老婆,俪芸的爹處理完老人的後事之後就帶着妻女去了上海。
俪芸的娘一直以為丈夫在外面有女人,所以一直不回家,跑到上海一看,丈夫住在一間小小的弄堂裡,屋子裡除了男人的東西,沒有女人的痕迹。她松了口氣,笑意吟吟打算和丈夫經營新的生活,因為屋子很小,隻有一張床,俪芸跟着他們一起睡,俪芸的父親說不方便,所以也沒有和她過夫妻生活。
實際上,俪芸的父親有能力租更大的房子,但他不想租,他不想跟這個名義上是他妻子的女人互相貼着睡覺,俪芸的父親正愁着怎麼找個機會把俪芸的娘趕回鄉下去,俪芸的爺爺就生了病,俪芸的父親把妻子趕回老家照顧老人。妻子主張讓俪芸留下,俪芸的父親答應了,妻子一走,他馬上租了更大的房子,還給俪芸買了好多玩具,俪芸得了玩具就停止了哭鬧,每天還得了很多零嘴吃,吵着要媽媽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
俪芸很快就忘卻了悲傷,不僅是因為父親對她獨一無愛的寵愛,還因為父親帶回來的男人對她的呵護備至,父親和他的朋友經常陪俪芸玩耍,他們不經常煮飯,天天出去下館子,每次俪芸一提起母親,父親的朋友就要生氣,父親叮囑俪芸不準再說她了。
俪芸在上海弄堂裡度過了無憂無慮的十年,俪芸的父親和朋友經常出去參加運動,俪芸經常遇到各種叔叔阿姨,這些叔叔阿姨都誇俪芸漂亮,每個人都很喜歡她,弄堂裡有很多孩子,都争相陪着俪芸一起去上學。
俪芸的父親喜歡看歐洲的文學,父親的朋友喜歡俄國的文學,二人經常讨論不同文人的寫作風格,俪芸從小耳濡目染,接觸到不少新奇的思想。
一天俪芸的父親和他朋友帶着俪芸一起出去看話劇,他們看的是《玩偶之家》,父親和他朋友出了劇院很激動,一直讨論個不停。他們越走越快,俪芸被甩在後面,街上的人逐漸稀疏起來,俪芸在街上遊蕩着,不知道家在哪裡。
俪芸走到橋洞的時候,一個流浪漢穿着爛的棉襖躺在那裡,他的棉褲是破的,扯掉的棉絮零零散散在上面挂着,流浪漢把手伸到下面,沖着俪芸□□着,俪芸怔在原地,半天才尖叫起來跑開了。
俪芸越跑越遠,耳邊傳來一陣水流聲,她摸摸臉發現有水汽,她轉身看到一條河流,她順着河流一直走,四周的景物變得熟悉起來,她看到家裡的老宅了,她走了進去,發現一個女人坐在一堆枯草裡面,說俪芸快過來,我是你娘親。
俪芸聽了轉頭就跑,那女人身體還在草堆裡面,手卻能伸出丈把長,女人的利爪在抓俪芸,俪芸拼命地往前跑...此刻江水正順着低處往高處嘩嘩地流,天空中有數朵烏雲攪在一起,形成詭異的奇景,這些烏雲像跳舞的人一樣在瘋狂旋轉,轉成一個個飛旋的陀螺,小小的俪芸一直跑着,她心裡默念着,希望父親帶她離開這個荒誕的世界。
父親在俪芸十六歲的時候把她送回了鄉下,俪芸眼淚汪汪不想回去,但她的父親已經沒有能力再供養她了,父親送俪芸回去的時候叮囑她,絕對不要嫁給庸俗的男人,并送給她一本《安娜卡列尼娜》的中文譯本。
俪芸回到金州,她不習慣這裡,到處都是塵土飛揚的房子,屋子是破的,床也是破的,這裡沒有南京東路的五芳齋糕團,也沒有上海大廈裡面漂亮的花裙子。俪芸回來之後不愛出門,整天窩在家裡看書,看到長輩也懶得打招呼,連媽都不怎麼喊,俪芸的爺爺罵俪芸跟她爹一樣得了花心病,還說當初就不該送俪芸的父親去上學,學校都把他的孩子教壞了,教得他忘了仁孝禮儀,忘了倫常廉恥。
俪芸的娘說,“爹,她隻是個孩子,你不要兇她。”
爺爺問俪芸,“你爹在外面是不是有什麼女人?”
“一個也沒有,我從來都沒見過爹身邊有什麼女人。”
爺爺罵道,“你們父女一個德行,謊話連篇。”
“孩子不會撒謊的,他在外面真的沒有女人。”
俪芸的确沒有撒謊,她沒說父親身邊有女人,但她也沒說,父親身邊一直有個男人。俪芸沒說是她隐隐知道,這件事事關父親的尊嚴,她絕對不能透露出去。
俪芸經常和父親通信,父親跟俪芸說外面的世界發生的變化,又說俪芸要是想認真了解這個世界就多看些書,現在學是上不成了,書卻不能放下。父親給俪芸開了書單,有一本張愛玲的書很難找,她找遍鎮上的書店都沒找到,俪芸的娘看在眼裡,趕工趕了一個月,賣了十幾張繡品,拿着這些錢托着人從上海那邊找來張愛玲的書,俪芸收到了特别高興,第一次高高興興的喊了聲,媽你真好。
俪芸轉眼間二十歲了,她不願意嫁人,她遵守着她和父親的約定,絕對不嫁庸俗的男人。俪芸冷眼看向錢塘鎮,她覺得沒有一個男人不是庸俗的、無知的、醜陋的。俪芸的娘疼愛女兒,俪芸不願意嫁就不讓她嫁,隻是俪芸一心要過獨身的生活,她的美貌卻讓她時常受到庸俗男人的圍擾。
有一次,一個有錢的生意人看上了俪芸,提親不成就打算來硬的,半夜去她家想把她偷偷擄走,劉金剪子鋪的劉保看不過去出手救了俪芸,還讓俪芸去他家躲幾天,俪芸住了又住,直到那個追求俪芸的人跑到别的地方做生意了,俪芸這才安穩回了家。
俪芸從此和劉保成為了朋友,于是這次劉保說要讓俪芸去試試久時是不是好色之徒,俪芸馬上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