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
……
是了,和神魂分割之術一樣,同是禁術。
“師尊呐,”衛栎大笑,猛然支起身子:“你口中的重塑筋脈便是将我練做爐鼎之軀麼?”
衛栎動作太急,晏瀾扯下來了幾根長發,他纏着打了個結,好生放進盒子。
那盒子裡早就有了一縷霜白發絲。
墨絲疊着銀發,相互纏繞,不可分割。
“修途坎坷,為師是為了你好。”
“是麼?”
對一個劍修來說,即便本命劍折了,頑疾纏身,可驕傲不容侵犯。
他手中執了簪子,悄然走到他晏瀾身後,報複似的猛然插進他胸口。
太過順利,衛栎反倒不可置信。視線掃過靜默在一邊的弟子,就算是分裂神魂對這位老祖來說也不至如此。
“解氣了嗎?”
原來是根本沒放在心上。
鎖鍊聲不絕,晏瀾拔出花紋樣式的木簪,頂端的五瓣花像那個已經死掉的人眼下綻開的梅花。
小臂被蛛絲切割得鮮血淋漓,他從容不迫。
蘅樂有得太多。從符咒到發簪,從雲栖到沈楠九。
無礙,他會幫蘅樂挑着。丢掉舊的,然後堆上新的。
“這簪子我不喜。”
聲音冷然,沁了冰雪。
“下回予你個更好的。”
下一秒,禾歲木簪碎,再不能安神靜氣。
衛栎僅有的東西分毫不剩。
……
“師尊,弟子求見。”
殿外傳來一聲驕矜高喊。
差點忘了,還有個鳳翎。那麼就一并處理了。
晏瀾離去。
高座之上,鳳翎這位師尊冷靜自持,端得一派高潔清冷之色,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接下來是他第一次看清晏瀾。
“弟子想問,師兄現下何處?”
晏瀾瞥了他一眼,卻聽鳳翎一頓不頓:
“是否在無為殿?”
“與你何幹?”
淡漠的視線掠過鳳翎。
他膽大妄為地擡起頭,卻見晏瀾半阖眼睫,不急不緩地磨墨。
筆尖蘸着墨汁在宣紙落下痕迹。
“魔修蹤迹頻頻,你該下山了。”
那人雲淡風輕,三言兩語便執掌了他的命途。
上一回也是這樣。他聽從了。
鳳翎起身,直言不諱,複問:“衛栎呢?”
晏瀾擡眸,輕飄飄向下一掃:
“你逾矩了。”
不近人情的冷寒穿透鳳翎,一瞬間像是被看破了思緒,并帶着警告。
警告他收斂。
這眼神鳳翎再熟悉不過。他看衛栎亦是如此。是占有、是掠奪……
難怪,難怪淼淼澗無人。是被囚在了無為殿啊。
原來師尊竟也藏了這份心思。
該說什麼好呢?師兄未免太招人喜歡。
其實早有迹可循,十三年前,鳳翎趴在禁閉室的窗戶外面,聽到了裡頭的哭泣。他想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師兄也太嬌氣了。便準備着掀開窗子,卻聽見有人冷聲:回去。
與今日這句何曾相似,同樣不可反抗地冰冷和輕視:“下山去。”
“若弟子不願意呢?”
話音剛落,威壓逼來,鳳翎雙膝騰地一下猛着地,但他下颌微擡,竟大逆不道地抽出腰間的鞭子,幹脆利落地甩過去。
——妄圖挑戰清淨門的老祖,妄圖挑戰他的師尊。
蚍蜉撼樹,雖勇氣可嘉,可認不清斤兩就有點可笑了。
晏瀾奪鞭,從高座一步一步走下來,行到他跟前。鳳翎早已被威壓逼得吐血,腦袋垂下,映入眼簾得是錦靴和一截衣擺。
不稍動手,僅是威壓,便連擡頭都做不到。
“我記得這金鞭是蘅樂所贈。”
他道。
聲音渺渺不着實地。因為晏瀾總高高在上,從未在意過地上的人,就顯得刺耳的輕慢。
“但你太弱了。”
鳳翎雙手攥緊,指甲劃過地面。
弱小,太過弱小,便什麼也得不到。
*
衛栎站在窗前,弟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安靜地像一團空氣,但隻要想到這幅軀殼下是晏瀾的神魂,便止不住地冷惡:
“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走是無論如何不能走的。
他拿出一件外衫:“風大。”
“不需要。”
眼見衛栎不領情,他竟真得停下了動作,隻說道:“當心着涼。”
衛栎置若罔聞。
他是籠中的鳥兒,飛不出方寸天地。
墨發流淌在腰間,伶仃一節纖細脖頸縱收眼底,弟子神色麻木,專心、認真地注視着他。
這是關在無為殿的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