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九瞳孔驟縮。
幸而,幸而……隻是一點兒擦傷。
他收刀。餘光瞥到角落裡的一人,正怒目而視,可那人被禁言,無法開口。
“既然都到了我魔宮,就别想着回去了。”
沈楠九側身,朝那人微微一笑,似是挑釁:
“師尊聽話點,不然下回腦袋就得掉下來了。”
衛栎鼻尖聞到了鐵鏽味,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流血了。
其實身上疼得地方很多,與之相比,脖頸的傷便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手按住腰間有一瞬隐約發燙的環佩,他應聲:“好。”
想來,他和魔尊還真有過一段情。
也罷,這是他欠下的風流債。得還。
“我不信天地,亦無父母。”
答應得這麼快,到底是貪生怕死還是憂心師弟?
他言笑晏晏:
“便直接——”
魔宮内,紅燭滴淚,沈楠九使了術法,将自己與衛栎的衣衫變作大紅喜袍。
但到底隻是障眼法,待片刻後便會煙消雲散。
“夫妻對拜。”
佳偶天成,永結同心。
好歹全了他夢中之景。
……
鞠躬,禮畢。
……
沈楠九心中竟無端升起幾分哀切,若衛栎摘下紅蓋頭便可見九兒眼睫上垂了細碎、不明顯的淚珠。
他在這人面前還是太弱了些。
當狠心無情。
眨眼間,淚珠隐于長睫。
卻聽角落那人強行掙開禁言之術,急呼:
“師兄!”
衛栎聞聲瞧去,但這紅蓋頭遮了一路,什麼也看不見,故而一直不知道有個被卸靈鎖禁锢着的人,親眼見證了這場荒唐的成親。
“放了他。”
衛栎歎了口氣。
原來鳳翎就在眼前。
“師尊的話,弟子不敢不聽。”
沈楠九無時無刻不焊死自己的身份,全然不知衛栎早就知曉他是雲栖一事了。
金鞭丢在鳳翎跟前,他撿起來。仰頭直視那居高臨下之人,鳳翎慢慢起身,雙手完好。
衛栎如何從無為殿出來,他不得知。
但此時一定是因自己而受制于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和大逆不道的徒弟拜堂。
師兄還是記挂着阿翎的。
他還不知道這人就是雲栖吧。
天生魔子,縱然死一萬遍,挫骨揚灰亦不夠。
鳳翎雙目赤紅:
“雲栖,我要你死!”
沈楠九本想借鳳翎之口坦明身份,但衛栎波瀾不驚,似乎早就知曉。
什麼時候?七重淵刺第二劍的時候嗎?還是更早?難怪不來戒律堂……
沈楠九難以抑制自己陰暗的揣測,金鞭破風而來,他落下輕飄飄地一句:
“你打不過我。”
鳳翎狼狽地摔在地上,透支靈力的全部一擊連人家的衣服也夠不到,卸靈鎖重新牢牢鎖住他。
可笑。
他曾譏嘲沈楠九,但此刻,接二連三地打擊讓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才是那隻喪家狗。
魔修敵不過,晏瀾敵不過……
連争奪師兄的資格也沒有。
“讓他離開。”
衛栎憑感覺攥住沈楠九的手:“我不願見他。”
沈楠九輕笑。
不願麼?可不是你情真意切要來救阿翎的麼?
眼前這帶了紅蓋頭的人說話時那麼坦然自若。
再細細揣度。
所以師兄早知曉沈楠九就是雲栖了嗎?鳳翎還以為拜堂是做戲救他的法碼,其實是心甘情願吧。
畢竟那是故人。
“自然。”
沈楠九反握衛栎的手,十指相扣,無比刺目。
他當即召來下屬:“把這人丢出魔宮。”
“丢遠點兒。”
屬下應聲,暗中觑了眼鳳翎。
他先前大肆屠戮魔修,招惹了不少人,因而那下屬同仇敵忾,把鳳翎扔出苦幽嶺時,喚來不少暗中窺伺的家夥,衆人見他受傷,紛紛冒出來,企圖報仇。
但這些都是後話。
四下重歸平靜。
沈楠九揭開蓋頭:“你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我回來了。”
梅枝魔紋自脖頸而上,纏繞了小半張臉。他既是沈楠九,也是雲栖。
衛栎本想裝不知道,但鳳翎一下戳破了窗戶紙,除了面對再無他法。
隻是,阿雲和九兒都很好。可償了那拜堂,就不能再多予他希望了……
“何時?”
沈楠九非要親耳得到先前發問時那避而不談的答案。
“戒律堂三審前夕。”
驟然落入光亮,衛栎緩緩眨了眨眼睛。
意料之中的事情為何也會感到心痛?
難道他就這麼該死嗎?
“我那夜無意中翻到儲物袋。”衛栎斂眸,垂首:“符紙變了,卻是你的手筆。”
原來是那張符紙啊。
“雪天那日,你故意倒在路上。是要來殺我吧。”
他輕聲:“溫水煮青蛙,還是此刻——”
“快刀斬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