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予好說歹說才讓他們答應自己到秋陽山别院住着,二位長輩本來想着過兩個月就把孩子接回來,沒曾想五月份侯府小少爺的滿月宴上又出了岔子,羨予樂得清閑,幹脆一直住到現在。
……
施羨予兩耳不聞窗外事久了,很快把自己調理好——天子要帶他的兒子們去皇家狩場打獵,又不是要來殺她家後院養的雞。
于是她也不知道,真正影響容都風雲的并不是這一次秋狝,而是朝野上下都在推測,陛下秋狝後便會立太子。
清閑的日子過的如秋風,根本抓不住,轉眼就到了秋狝開始的那一天。
羨予吃完晚飯在撫蘭溪邊散步時,遠遠望見了山上照明的火光,和山間舉着火把巡邏的零星橙光。
青竹随着自家小姐的目光也望向火光處,輕聲感歎道:“陛下一來,秋陽山的晚上都比平時亮些了。”
“天子駕臨,何處不亮。”羨予繼續沿着溪邊走,潺潺流水聲能給人帶來内心的甯靜。她略偏頭問身後的青竹:“侍衛今日來院裡查過了嗎?”
“查過了,說是最後一次,接下來他們就隻守着狩場外圍,不會再到山腳下來了。”
羨予聽到這回答點點頭,天塌下來也關她一個不過金钗的小女子的事。
——
施羨予話還是說早了,僅僅一天後的晚上,意外就降臨了這個别院的西側院。
今天羨予的午覺起的晚,晚上的桂花闆栗雞湯又不知用了什麼藥材,導緻她今夜輾轉到子時還沒睡着。
所以她聽到了外間的窗戶被輕而快速地打開,有人輕巧地翻了進來,但這位不速之客似乎沒想到窗下不是尋常的軟榻或者空地,而是貼牆擺了張桌子,不小心碰到了首飾盒,匣子裡的耳飾和镯子碰撞發出脆響。
随着開窗逸進來的晚風帶來一絲微涼的血腥氣。
羨予醒了,但不敢睜眼,隔着薄薄一層紗帳,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心髒又快又重的跳動昭示着她的緊張。
是刺客嗎?
要喊人嗎?但考慮到現在已經午夜,還有青竹和白叔離自己的距離,喊人絕沒有外間的人沖到自己床前快。
她不覺得自己有被刺殺的價值,但秋陽山現在處于非常時期,山上那位可太有了,随便一位都比殺她的價值高。
羨予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呼吸,殺她沒用,但這處别院是離狩場最近的能藏身的地方了。
如果拿刀威脅自己要躲在這裡後半夜去刺殺皇帝,或者幹脆一刀捅死自己……山上有皇帝皇子還有朝臣,萬一誰出了事,自己死在這裡無人知曉不說,必定會連累叔父叔母,連累整個鎮國侯府……
混亂的思緒侵占了羨予的大腦,外間的人幾乎聽不到腳步聲,但血腥氣越來越重,羨予能感覺到那個人已經朝内間走來。兩輩子第一次離謀殺這麼近,羨予的腦子此時甚至還有空隙埋怨這該死的封建社會的社會治安。
下一瞬,來人撩起了她床前的紗簾,施羨予所有的胡思亂想全被清空,大腦變成一片雪花點。
看見床上這個蜷縮的小人,這一層薄薄的連雲紗被撩起後,一站一躺兩個人的心跳和呼吸似乎充斥了這個格外安靜的夜晚。
“别裝了。”
施羨予聽見一道刻意壓低的、沙啞的少年音,她來不及思考,一把泛着寒光的雁翎刀架在了她脖子上方,鋒利的刀尖已經劃破柔軟的絲花錦被面,刀身上的血腥氣沖擊着她的鼻腔。
“不要出聲。”
又是一道命令,施羨予死也想做個明白鬼,于是緩緩睜開了眼睛,睫毛顫抖的像風暴裡脆弱的蝶翼。
月光泠泠,來者一襲黑衣錦袍,并未蒙面。窗外逸散進來的月光柔和地滑過他的眉眼,這是一副不當殺手去做什麼都會成功的好相貌。
他看上去年紀并不大,手裡的刀卻握得很穩。也是,刺客嘛,估計很小就得接單了。
鐘晰不知道施羨予死到臨頭反而看淡一切開始天馬行空地編造什麼了,二人間沉默片刻,一滴血液順着鐘晰垂下的右手中指滴落到羨予的床單上,迅速被布料吸幹。
床上躺着的羨予這才發現站着的“刺客”似乎受了不輕的傷,難怪房裡血腥氣這麼重。逆光看去,“刺客”的衣袍原本應該是靛藍的,隻是都被血浸透了,這才顯出黑色來。
不知為什麼,羨予突然鼓起了勇氣,她擡眼凝視着鐘晰淩厲的眼睛,無聲地做出口型,“你要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