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是個慣會觀察人心的角色,他光風霁月的外表下,藏的是深宮和皇權養了十餘年的深沉心思。他人的身份、目的、信任,都是他能利用的東西。
但羨予的動機,他從第一步就猜錯了。
太子殿下走一步看十步,思慮百步。而羨予的行事準則從來隻有四個字,随心所欲。
可他同樣不會壓抑自己,既然想知道,那就不擇手段也要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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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相宜在秋陽山呆了三天,飛速構思好了新話本。
據她所說,這次不再拘泥于後宅情愛,而是要放眼山河,寫一個将軍和夫人共同禦敵衛國、美名傳揚天下的故事。
高四講的滔滔不絕,但羨予越聽越不對勁,怎麼這麼像自己親爹的故事呢?
“對啊。”高相宜喝口茶潤潤嗓子,“我是打算借鑒一點,施将軍很受愛戴的,絕對暢銷。你放心,我一定把将軍寫得英明神武,猶如天神下凡。”她揮着袖子在空中構思藍圖。
羨予拉下她的手,囑咐道:“借個原型也沒什麼,但你若是寫的誰都能看出來原型是我父親,就不能寫主角被朝廷監軍陷害了。我父親出征時的監軍如今還在朝堂上,若被有心之人捅出去,怕是要說我們挑撥構陷,咱們會有麻煩。”
高相宜愣愣點頭,她是真沒想到這一層,幸好有羨予。明明她才是年長的那一個,卻處處受羨予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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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莺飛時,高相宜把《玉門朔風傳》的第一卷草稿給她寄來了,請羨予品評一二,提出意見她再修改。
随稿來的還有高小姐的信。
高相宜已經及笄,容都貴女和夫人們春天愛辦詩會、茶會、賞花會,總要給她遞帖子,不去都不行。
她在信裡發了好一頓牢騷,說這些集會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主題,把各家小姐聚在一起,從服飾妝面,到琴棋書畫,都要評較一二。
全是小姐也就算了,那些夫人總愛撺掇着人比較,還愛把各家公子叫來,拉着人相看,真真讓人心煩。
信的最後,高相宜還說昨天本想在容清河邊放風筝,結果遇到了和她不對付的宋家小姐,最後連風筝也沒放成。從文字裡仿佛都能看見高相宜拉着自己長籲短歎:唉,我算是明白你為何不愛回容都了,好想和你一起躲着,去秋陽山放風筝。
羨予把書稿放下,回信安慰高相宜:沒關系,白叔幫我做了風筝,我去替你放。
第二日,羨予帶着青竹和白叔做的燕子風筝,來到了撫蘭溪邊。
入目是滿山翠色,撫蘭溪邊的水草長得豐郁,清風徐來,伴着鳥鳴莺啼,自是讓人心曠神怡。
這才是羨予追求的生活。
此處場地開闊,腳下鮮嫩的青草踩上去十分柔軟,青草汁液染上了羨予的繡鞋,但她渾不在意。
白康站在不遠處,看着兩個小姑娘折騰半天,終于把風筝放了起來。
羨予一手拿着轉軸,一手把着風筝線,專注地擡頭望着那隻随風搖曳的紙鸢。青竹十分捧場,又是鼓掌又是歡呼,逗得羨予笑出聲來。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青竹扯了扯小姐的袖子,提醒她有人朝她們過來。
白康也發現不遠處的路上出現了兩名騎着馬的年輕男子,警惕地站到了自家小姐身後。
羨予“嗯?”了一聲,順着青竹的目光望去,為首的男子騎着一匹烏黑的駿馬,穿一身靛藍勁裝,如利劍般穿過萬千春色飛馳而來。
須臾,那兩人就到了眼前,羨予這才發現竟是熟人。
鐘晰已經降下了速度,勒馬穩穩停在兩丈之外,在馬背上與擡頭看他的羨予對視。
“程公子。”羨予叫了一聲。她手上還扯着風筝線,不好福禮。但這又不是容都,也沒其他人,無傷大雅。
“好巧。”羨予其實有些驚異。在她的預想裡,除了她手上那塊玉佩,她與程望之應該再無交集。待她找機會把玉佩還回去,兩人就這樣相忘于江湖才最好。
鐘晰利落地翻身下馬,身姿卓然,穩步朝羨予走過來。
見來人是小姐友人,上次在容都茶樓他也見過,白康原本對這位“程公子”放下了三分警惕。但馬上因為“程公子”的下一句話升到了二十分。
鐘晰:“不巧,我來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