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控制的風筝緩緩飄落,掉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孔安先青竹一步,跑去把它撿了回來。
羨予沒空管風筝了。鐘晰的回答顯然超出她預料,她把手中的線軸交給青竹,語氣訝異:“尋我做什麼?”
即使内心對自己“不再見面”的預設被推翻有些不滿,但她詢問的語氣沒有絲毫不耐煩,依舊是眉目溫柔,聲音含笑。
不知為何,一見到她就有一種安甯感,仿佛内心的一切嘈雜都被撫蘭溪水洗淨了。鐘晰想,或許她真的不是俗世之人。
鐘晰心情放松不少,玩笑道:“來提醒你,我還欠你一個恩情,可想好要我怎麼還了嗎?”
羨予身後的白康深深皺眉。這人到底是誰?
“果然說欠債的才是大爺啊,你反倒催起我來了。”羨予回答。幾人這麼一直站着也不像話,羨予引着鐘晰去她們來時鋪了坐墊的地方,墊上還擺着瓜果和水壺。
“究竟什麼事?”羨予背手走在前方,步伐輕快,頭上的钗子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
鐘晰垂眸,看到随着小姑娘步子蕩漾的裙角,唇邊也不自覺勾起一個弧度。他愣了一瞬才說:“容都裡太悶了,出城來散散心。”
羨予提裙跨過一塊稍泥濘的地方,回頭看了鐘晰一眼,再次撞上了鐘晰盯着自己的目光。
羨予:“春光漫漫,有什麼好煩悶的。”
鐘晰:“出來才知道,漫漫春光在城外才能看到。”
白康實在忍不了了,重重咳了一聲。這小子到底哪家的?兩次和小姐會面都是獨自來的,說的這些似是而非的話,究竟是何居心?!
羨予轉着心眼思考一瞬,反應過來,笑着給兩邊介紹道:“這是白叔,從小照顧我的,是我親人。”
她轉向鐘晰:“這是程望之公子,去年從衡州來容都的,我機緣巧合幫了他一個忙。如今程公子在朝廷似乎已有官職?”
見了好幾回,她竟也從沒問過自己任的什麼職。鐘晰回想起來,她關心的話倒是說了一籮筐也不讓人反感,但細一思量,竟然是什麼都不在意,是個外溫内冷的性子。
鐘晰朝白康一拱手,自稱在翰林院當了個閑職。
白康哼笑一聲,幹巴巴地說:“程公子年少有為。”
鐘晰不多解釋。人的興趣有很多種,他還沒那麼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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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鐘晰很快便回去了,仿佛真的是一時興起,出城透口氣。
他還給羨予帶來容都一家糕餅鋪的春團,羨予對這份伴手禮很是受用,但也隻以為是尋常客人來拜訪的禮數。
沒想到,在那之後,羨予隔三岔五就能收到鐘晰給她送的糕點零嘴。有時他自己送來,有時叫孔安送來。
收了兩回之後,羨予也覺得怪怪的。這人是不是把我這别院當動物園了?隔幾天就來投喂一下?
羨予讓他别送了。鐘晰反而說,施小姐于他有救命之恩,再鄭重殷勤也不為過的。隻是初來容都,并無家産,也送不起昂貴的。以為羨予喜歡吃食,這才時刻注意容都有哪些吃食,好給她送來。
羨予沒轍了,問一句他有十句的解釋等着,還不忘繼續演戲,隻好随他去了。
青竹不語,隻是一翻賬本,發現小姐買零嘴兒的花銷省下不少。
白叔也不語,隻一味地磨刀。
——
春日的嫩芽漸漸抽長成枝條,别院的海棠花也開完了。下過幾場雨後,日頭便一天天熱了起來,要入夏了。
姑娘們都換了輕薄些的衣裙。高相宜穿着石榴紅團花單羅紗的夏裝,帶着她沉重的、雪白的《玉門朔風傳》第二冊手稿,又來秋陽山别院做客了。
《玉門》第一冊已經下印,成品也擺上文心齋的書架,但銷量并不如高四預期。文心齋的生意也如往常一樣平平淡淡的,在容都毫不起眼。
高相宜從熱門暢銷作者重回無人問津小新人,低落了一會兒就把自己哄好了,不寫恨海情天就是沒什麼人看的,鬥志昂揚地開始創作第二冊。
她到别院根本不用迎,自己就卷進了羨予的屋子,啪嗒往榻上一坐,等着從羨予這搜刮些東西回去。
“你這兒居然有陶然館的糖酥。”高相宜順手把羨予手邊的碟子挪到自己面前,撚了一塊金黃酥脆的糖酥入口,“他家近來緊俏的很呢,我二姐姐前天想吃,都沒買到。”她一臉幸福地眯眼,“白叔真好。”
羨予但笑不語。這不是白叔買的,而是昨天孔安快馬加鞭送來的。是誰的指示不言而喻。
高相宜也不白吃她的東西,揮手叫侍女拿來一個盒子,内裡裝着一對精緻的紅玉滴珠耳墜。
她舉着耳墜湊到羨予身邊比劃,“前些日子在萬寶鋪一眼就相中了這對耳墜,正好和我上次生辰送你的那支紅玉钗子做配。”
玉質剔透,似乎都在羨予頰邊染上一層绯色,顯得她容色斐然。高相宜贊道:“果然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