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相宜私産不多,羨予在稿費和分成上對她很是優厚。見着這紅玉成色,想來這姑娘又把銀子花回她身上了。
羨予在心底無聲地歎了口氣。高相宜這樣熱烈明媚又全心奉獻的性子,若是日後遇人不淑,怕是很容易受傷。
高四玩了兩天便打道回府,留下羨予對着那一摞手稿歎氣。
高相宜正經的字是很規整秀氣的,但寫到興起也難免雜亂潦草。不少地方還已經塗抹删改數次,看得出作者十分激動地想表達出自己内心所想。
她本來把《玉門》的稿子拿到花園亭中改,改到一半便溜去了月季花架旁的秋千。
羨予足尖漫不經心地點地輕晃,思索着自己怎麼就成了高相宜的編輯。看話本不花精力,改話本那是又耗神又費時啊。
不是說好這輩子不上班的嗎?
正發着呆,青竹來禀,程公子來了。
羨予揚眉,她這别院還真是熱鬧,客人一茬接一茬。高相宜昨天離去,鐘晰今日便又來了。
秋千上的少女微微點頭,讓青竹把客人接進來。她收拾心情站起身來,猜測今天程望之會給她帶什麼吃的呢?
少頃,鐘晰帶着孔安快步朝庭中走來。
不同于鐘晰一身輕松風流倜傥,身後的孔安抱着兩尺餘寬的一個大竹框,框底還有水滴滲下,稍顯狼狽。
羨予忍不住想,這人不會又給我送魚吧?
幾人在亭下互相見禮,羨予感覺到那個大竹框裡散發出陣陣涼意。
鐘晰也不賣關子,直接掀開了竹編蓋子,裡面竟是一籃荔枝。
鱗狀果皮紅碧交織,保留的葉子依然翠綠。這籃精緻的荔枝四周都圍着一圈冰,厚厚的冰層外圍還裹着一層夾棉錦布保溫。内外的溫差讓荔枝果實覆蓋上一層水汽,更顯得鮮嫩欲滴。
羨予驚訝地擡頭看向鐘晰。她雖然吃穿用度不短什麼,但荔枝這種千裡迢迢從嶺南送來的精貴果品,也是隻存在于她上輩子的記憶裡了。
“越州今年新貢的荔枝。”鐘晰介紹。
羨予不敢相信,她記得上輩子看到的一些文章,皇帝的後妃也隻能分到一兩枚荔枝呢。鐘晰往她這搬來的這一籃,少說也有十幾二十枚。
于是她驚奇地問:“怎麼這麼多?”
鐘晰含笑解釋道:“我今日恰好在承光殿随侍,許是陛下見我近日差當得不錯,也賞了我一些。”
她雖然不知道皇帝是否大方,但她相信程望之的能力。
能得這樣的賞賜,肯定是陛下眼前的紅人。而他之前說自己在翰林院任職,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閣。翰林院的含金量,羨予還是明白的。
羨予明白“程望之”的身份不簡單,但他至今沒表現出過惡意,似乎隻是把自己這當作心理放松室。羨予一向逃避,不願再深究。
鐘晰也就是見羨予不懂宮闱内事好糊弄。
她還以為許是品種不同或者技術不同,這個時代的皇帝得荔枝比她從前了解的容易些,所以賞給臣子一籃也是正常的呢。
實際上,這二十枚荔枝一半是崇安帝賞的,一半是三皇子生母良妃把自己的份例贈給了他,才湊出這一籃來。
收了這樣貴重的禮,少不得要留客用膳了。
鐘晰并不是頭回在秋陽山别院用膳。春日裡他也在這兒吃過幾回鄉野春菜,甚至還有羨予自己去後山拔的春筍。少了宮中的規矩,不用時時提防被下毒,在這兒用飯胃口都好些。
午膳後,羨予溜達到花園消食,鐘晰随後而來。他在這别院自在得很,但一直遵從着君子之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玉門》的幾張手稿此時還在亭中的桌上放着,羨予打算午後接着審閱。為了和前文劇情連接上,她還特意拿了一本《玉門》第一冊的成書放在手邊。
此時這本書正壓着幾張淩亂的稿子,羨予把書拿起來的同時,正有一陣風吹過,穿過庭院,卷起書頁,落在了鐘晰腳邊。
鐘晰彎腰拾起散落的紙頁,其上的一段文字不經意落入他的視線中。
“春風不度玉門西,關内細柳逢春遲。胡楊猶待鐵衣披,金銮尚奏太平詞。”
鐘晰皺眉。這兩句很明顯在暗諷朝廷軟弱,讓邊關将士寒心。
抛開事實不談,這樣的言辭太容易被人争對。
他把紙頁交還給羨予,沉聲問道:“你寫的?”
這詩若是出自鎮國侯府,被人捅上去的話,很容易讓鎮國侯府失去如今最大的靠山,也就是崇安帝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