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予聽完,揚着那薄薄一頁信紙問叔父:“程公子說他新得陛下賞識,叔父,你在朝上見過他嗎?”
“程、”施庭柏一噎,随即反應過來,“見過,見過。”
羨予精神恹恹:“那他真得皇上重用了嗎?”
“欸。陛下現在頗為信重……程公子。”施庭柏趕忙咽回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個稱呼。
羨予一哂,看不出情緒如何,隻讓青竹把那禮盒收起來,“那我就收下了”
自己中毒直接牽扯到皇帝遇刺,想也知道日後必定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得清淨。即使知道都是陰差陽錯,程望之送荔枝也是好心,但她醒後情緒一直不高。
沒想到這禮一收就打不住了,羨予都快收出一櫃子的奇珍異寶了。
沒人和錢過不去,對方送的越貴,說明他得到的好處更大。
羨予盯着盒裡的簪子欣賞片刻,照例讓青竹收了起來。
片刻後,她突然想起什麼,略微從軟墊上支起身來,問青竹:“這盒子是誰送來的?”
青竹答:“前幾回來送的不認識,這次是孔安。人還在門房等着呢,問我小姐有無話要帶回去。”
羨予來了興趣,“你跟他說,讓他幫我一個忙。讓他裝作新來容都的秀才,去東市那幾家大書坊打聽一二,有無秋闱的材料售賣。”
青竹應言去了。
羨予在侯府雖沒什麼束縛,但能不問緣由就給她辦事的人也就青竹和白叔兩個。
青竹一個小姑娘去了也問不出什麼,白叔行伍出身,去問此類科舉教輔的禁書材料,别讓人以為是衙門查抄就萬幸了。也就孔安還有點書生氣質。
讓程望之手下的人辦事,孔安勢必會先告知主人,取得同意。
羨予不在意程望之是否知道。能讓自己叔父那樣說,想必他現在已是位高權重。
少年權臣。羨予思忖一瞬,随即釋然了。他若是真心想調查自己,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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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晰聽孔安禀報此事,饒有興味地一揚眉,颔首允可,“你去吧。”随即又補充道:“日後她若是跟你提出什麼要求,隻要不過分出格,都按她的意思辦,不必來問我了。”
孔安應是,行禮後退出去了。又在屋外和梁興打了個照面,兩人擠眉弄眼,用表情無聲地打了一套暗語。
梁興抓住了“那位小姐”的要點,連連點頭。兩人心照不宣地露出一個詭異笑容,對此次情報交換的成果十分滿意。
翌日,孔安便前往東市最大的四家書坊。經過兩天的踩點後,第三天,他終于進了一家書坊。
孔安進店後左顧右盼,好像十分怕人發現。他抓住一個書鋪夥計到角落,小聲問:“有沒有那種冊子?”
夥計上下打量他一眼,見這小夥子長衫洗的發白,臉也曬得黑了些,多半是從外地剛來容都,不像是有大錢的樣子。
但好歹是相貌堂堂,夥計試探着問:“您要哪種?帶插畫的嗎?”
“什麼?”孔安很快反應過來,羞窘不已,“不!我是、我是,讀書人,”他結結巴巴的,艱難開口,“有沒有……秋闱的?作文技巧這些……”
他越說越小聲。夥計眯眼觀察片刻,終于揚起笑臉,把他帶到了後院,邊走邊道:“有的,客人,有的。”
終于到了後院一個昏暗房間内,夥計燃起燈,隻見屋裡是滿滿當當一整排書架。
夥計熱情介紹:“《容都日抄》,《文氏博議》,還有《十年集注》,我們都有。隻是我要提醒您,這價錢可不便宜。”
鄉試畢竟三年一屆,總有人臨到頭才想着投機取巧。市面上這些教輔材料都是已經考過的學生提供的經驗,不乏大儒親自編撰押題。古往今來,考試都怕有信息差,所以很多秀才都會買一兩本。
但這畢竟是禁書,舍棄原著,專提供應試套路,與朝廷通過經書學問篩選士子的理念相悖,隻有他們這種背後有人的大書坊才敢私下售賣。
孔安從懷裡翻出一個布包,發舊的布料層層疊疊包裹着幾塊碎銀和兩張銀票。
夥計見他這寒酸樣忍不住撇了下嘴,又聽孔安期期艾艾地說:“我聽說,華芳街的那家《十年集注》便宜些……”
聽聞此言,夥計歎道:“能便宜到哪去?華芳街的我們也清楚,他們家起碼要買兩冊才肯賣與你哩!客人你也知道,這生意是不好做的!”
夥計循循善誘:“你們苦讀三年,不就是為了八月嗎?這些都是名家集注,”他抄起一本在孔安面前快速翻過,“多看一頁就多一分機會啊客人。”
孔安最後肉疼地斥巨資買了三本材料,夥計歡歡喜喜給他送出了門。
轉過兩日,羨予又收到了鐘晰的禮,是一支别緻的鳳钗樣式的綠檀狼毫筆。随信請她到半日閑茶館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