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予才反應過來這個“新東家”說的是他自己,她長歎一口氣起身,“真是麻煩我呀。”
到門口,鐘晰卻按住門闆不讓她開門了。
羨予疑惑地擡頭看他。
鐘晰恢複了正經的表情,聲音放輕了一些:“禁書的桑皮紙查完了,确是來自江州,這次你又立一功。”
羨予急忙叫停他:“好了好了,什麼禁書什麼江州啊?程大人立功肯定是因為程大人英明神武治下有方,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哦。”
小姑娘眼睛一轉,趁着鐘晰沒反應過來便推開了門,很明顯是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鐘晰笑着搖了搖頭,随她走了出去。
兩人到櫃台前,發現高相宜正給孔安介紹文心齋這次的活動傳單。
見主子過來,孔安拿起兩張傳單呈給鐘晰。
高相宜還以為自己的活動介紹這麼成功,這麼快就能讓人自發宣傳了。
鐘晰一眼看明了其中關竅,孔安是想讓自己看這張傳單上的印章。
這套印章雕刻十分精巧,在傳單紙頁右側印有“文心齋印”四字,印章邊框飾以流雲紋樣,但“心”第三點化成了一個三角形,“齋”字第九筆和第十筆的豎先長後短,很明顯是做防僞用。
這點手段不足以讓孔安特意留心。鐘晰注意到在傳單下方還有半枚印章。
很多錢莊出具彙票時便會采用這樣的半章,其餘半枚印在副票上,配合不定時更換的暗号密押,形成了獨特的保密體系。
這兩張傳單下方的印章并不相同,一張左上方印字為“丁”,另一張印字為“戊”。
鐘晰從櫃台上拿起另外兩張,印字分别為“壬”和“癸”。錢莊的彙票大多數時候金額較高,所以他們不惜以數枚印章多重防僞,但一家小書坊的傳單都用上了十枚印章,是否太興師動衆?
鐘晰轉頭問羨予:“你們為這個傳單刻了這麼多印章?”
說到這個,羨予是有些得意的,她驕傲地“哼”了一聲,又領着鐘晰回到後間,“不是哦,我拿給你看。”
鐘晰跟過去,隻見羨予打開一個匣子,裡面隻有一枚四指寬的木制印章。
羨予取出這枚構思精巧的印章給鐘晰展示,其上方設計了一個可活動的方形按鈕,羨予沾上印墨,在紙上印下“文海浩瀚,心境澄明”,左上标記為“甲”。随後,她在按鈕上按了一下,再蓋一枚,左上标記變成了“乙”。
這是她養病時琢磨出來的,靈感來自于上輩子的多色按動筆。鐘晰在她病中送過一套機關精巧的木雕,疑似兒童啟蒙玩具。
羨予一邊暗自譴責鐘晰是不是搞不清自己究竟幾歲,一邊如小童一般拆開研究了兩天,自己畫了活動印章的圖紙給白叔,沒想到白叔真的給她做出來了。
本來是做着玩兒的,在傳單上蓋也隻是試驗一下。她們收回傳單時,用這個小字區分放置,若是某一個字收回的特别多,那就說明有人仿制了傳單來騙白麻紙。
實際上沒人為了幾冊白麻紙來複制傳單刻闆和印章,也可能是根本沒人注意到,這就變成羨予的自娛自樂了。
高相宜不同意,她因為這個精妙的點子誇了羨予三天了,大有把羨予的絕世聰明吹到過年的架勢。
此時她看着羨予手中的印章也與有榮焉地驕傲稱贊:“羨予奇智。”
印章遞到鐘晰手中被他觀察許久,他也含笑點頭複讀:“羨予奇智。”
但他說這句話時并沒有像高相宜那樣看着這枚小小的木雕印章,而是盯着羨予本人。
羨予原本驕傲的小表情有些僵住了。
鐘晰眉骨高,顯得眼眸深邃,不做表情時十分有壓迫感。但他看向自己時的目光總有一層溫柔的潤澤,顯得他極在意似的。
平心而論,鐘晰有掌握全局的自信和底氣,所以才有外在這副自在悠然的樣子,這樣的人很容易給周圍帶來一種安心感,仿佛天塌下來都有他撐着。
這種氣質本來是很吸引羨予的。
但她并沒有被皮囊蒙蔽雙眼,他撐不撐得住天不知道,但有沒有一種可能,程望之沒出現的時候自己的天根本不會塌呢。
這個人神秘又矛盾,羨予心想,他的身邊似乎安全,可他本人會帶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