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予在車内有些緊張,按理來說這實在不應該,她和殿下認識這麼久了,又不是沒同乘過,緊張什麼呀。
她故意不去看身旁坐得不遠的太子殿下,但在心裡偷偷想,皇宮都去過了,倒是第一次來太子府呢。
按殿下的易被追殺體質,不會太子府也有刺客吧?
殿下看我幹什麼?能不能别看了啊……
她在腦海裡碎碎念,鐘晰就靜坐着看她,将她每一個表情的細微變化都收入眼底,唇角漾起一抹清淺的笑。
外面駕車的同樣是太子近衛,十分警惕,确認一路上沒人跟随才駛入太子府。
馬車停在東側一院落外,名為砌雪齋,聯通後花園,百頃園景唾手可得。這地兒清淨,但位置極好,去府内各地都方便,除太子的正殿外是最好的居所。
下了車,殿下身上的甘松香不再纏繞着她,羨予終于輕松起來,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臨行前,殿下和我叔父說了什麼?”
“沒什麼。”鐘晰不答,反而笑問:“那日聽你叔母喚你乖乖,是你乳名麼?”
太子雙手負在背後,略彎腰去看羨予的眼睛,眉目間帶着輕松的調笑意味,這不是一個君子該有的儀态。
羨予其實不容易臉紅,但這個問題還是讓一股血氣沖上她頭頂,面色毫無變化,兩隻耳朵卻染上绯色。
回了自己府上果然大膽啊!羨予腹诽,這個問題她同樣不想回答,原地轉身就要走。但想了想這是在太子府,這可全是鐘晰的地盤,頗有眼色地又原地轉了回來,朝鐘晰行了個禮,“羨予告退。”
說完就哒哒哒快步離開,發絲和裙擺都旋轉起來,留鐘晰在原地大笑。
周圍侍從眼觀鼻鼻觀心,不看不語。
太子府邸果然豪盛,地處容都絕佳的位置不說,單獨一個院落都極為寬敞。
砌雪齋内有單獨的書房與茶室,正院外則是對稱種了兩顆極茂盛的海棠樹,可惜現今都已五月中了,隻餘下滿樹郁郁蔥蔥。
若等三月春來,一院淺紅淡粉,風一吹,恰如一場海棠雨,滿地芳菲砌雪,大約就是院名由來。
羨予仰頭幻想一會兒,唇角微揚,仿佛已經看見了海棠盛景,眸中仿若盛着一池春水,發間的珍珠流蘇銀钗也随着她輕快的心情搖晃。
須臾,她又反應過來,怎麼自己這會兒就在想明年三月的事了?待到那時,她應當早就回侯府了才對。
進入内室,布置的更為精細,連桌上的茶具都是她慣用的汝瓷。羨予坐在桌邊輕輕敲着手指,看幾個青竹和延桂将帶來的一點行李按往常習慣布置好。
她的目光掃過内室,發覺許多家具擺放都是按她在秋陽山别院時來的,所以她見此地才會有種熟悉感油然而生。
可是秋陽山别院隻有殿下和孔安去過啊,難不成還是殿下親自布置的不成?
羨予思索着,恍然發覺鐘晰好像平時也一直關注着她。
忽然,她想起什麼似的,快步走到了梳妝台前。銅鏡後擺了一排黑漆描金琺琅妝匣,整整五個,每個又分三層。
羨予随意拉開一隻,滿滿當當都是胭脂水粉、香水花露、護膚膏脂;另一隻妝匣内則是珠寶首飾,戒指、耳環、珠钗,全都分門别類放好了;連梳篦都單占了一層抽屜,烏木嵌金梳、象牙雕花梳、纏枝半月形和田玉梳……大大小小都有近十把。
施大小姐從小也是侯府嬌養着長大的,什麼好東西沒用過,見這架勢也是有點震住了。
難怪殿下說不用帶行李……羨予以為是要避人耳目,原來是都備好了啊。
太子府待客都這麼大方?
她正要仔細查過内室布置,屋外一個侍女通報,殿下身邊的梁興公公來了。
砌雪齋現今的仆役除了羨予帶來的青竹和延桂外,還有太子府安排的四名侍女和四名小厮。羨予還不太熟悉她們,便都讓留在了屋外。
足足十名侍從,羨予在侯府都沒這待遇,到太子府反而像是被供起來了一樣。
來通報的侍女帶着十分和善的笑,與青竹延桂一樣直接喚她“小姐”,倒是讓人覺得親切。
羨予順着她的視線來到門口,看見院外站着一個笑容可掬的年輕太監,得了羨予應允,才進入砌雪齋來。
“殿下請您到正殿用晚膳呢,不知小姐安置妥當否?”梁興恭恭敬敬行了禮,言語間客氣的過頭。
梁興在太子身邊幹了這麼多年,自然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近侍這個位置,最重要的是和善圓滑。他随殿下也見過不少高官貴臣,他們可沒一個用得上梁公公親自來請用膳的。
梁興快好奇死了,主動領了這個來請施小姐的差事。兩年前就聽聞殿下待施小姐十分不同,可惜他一直未能得見,隻能偶爾與孔安交流時聽對方透露一二。
但自從孔安随殿下南巡回來後,關于施小姐的話題也不肯多說了,問他他就隻會露出詭異的笑。
現在他終于知道孔安為何要笑了。殿下不愧是殿下啊!這麼快就把人請進府裡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