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不再會是他了。
他看着自己筆袋裡的那一個小小的紙折的千紙鶴,那是有一天張瑾妤在上課無聊時折的,他下課時趁她不注意偷偷藏起來,那時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麼心态。不過他現在知道了,那是一種心被牽住的感覺。他趴在桌上,看着前面的女孩,不自覺地伸出筆杆,挑動她的馬尾辮。
“顧梓聿,你不要以為坐在我後面就可以随便玩我頭發了好嘛!”張瑾妤無奈地回頭:她覺得顧梓聿真的是很幼稚,“你能不能認真地專心地複習一會兒啊。看看你這個學期,根本沒在好好學習,你這樣怎麼能行啊。”
張瑾妤已經忍了一整個學期,她最開始以為顧梓聿的“不靠譜”隻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她不動聲色無動于衷,隻是因為她知道将來她會走上一條遍布荊棘的路,而顧梓聿有他自己的人生,他倆注定沒有将來。
是!她清楚顧梓聿的心意,她也明白自己的心意。然而,這終究是不現實的。沒想到這家夥越來越過分,張瑾妤終于忍不住了。
被批評的顧梓聿卻是很開心,因為張瑾妤終于表露出來對他的關心,他笑盈盈地望定張瑾妤,突然伸出手撫平她皺起的眉頭,而張瑾妤顯見地被他這樣冒失的舉動驚吓到了,往後一縮,驚到了一旁的傅堯。
傅堯隻是回頭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回去。然而這一眼,卻令張瑾妤感到如坐針氈,她隻最後瞪了顧梓聿一眼,然後就再也沒有理過他了。
很快,中考就來臨了。
中考不同于往日普通的考試,全市的考場都統一配備了防作弊系統。考生在進入考場前,監考老師首先要核對身份證件及準考證件,每個考生都必須經過金屬探測儀檢查才能進入考場,如果遇到金屬物品,探測器的綠燈就會變成紅燈并發出警報聲。
考場内都配置了手機信号屏蔽儀,能将考場手機信号全部屏蔽;隐形耳機探測器能對隐形耳機發射器發射出的電磁波信号進行監測,不會對所有考生使用,隻有在發現考場有疑似作弊情況時才會啟用,從而杜絕作弊現象。
此外,每個考場、每間教室的監控攝像頭都與教育考試院和教育考試中心的監控平台互通,屆時考場内的一切情況都在監控之内。
對于大部分學生來說,中考是一個重大的日子,這三年,或勤奮刻苦、或吊兒郎當,都會或多或少地真實地反映在這張卷子上,決定着他們将來人生下一階段的方向。因而,他們基本上都面無表情地排在隊伍當中,等待檢查,如臨大敵。
考場是随機安排的,因此,八中的一千多個學生被分散在了四十個不同的考場。
按照概率論來說,若是完全按照電腦随機分配,一個考場内,一班的孩子最多也不會超過兩個,然而,陳心喬驚訝地發現,她所在的這間教室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三十個考座上,有她自己、傅堯、方靈烨,還有...張瑾妤和顧梓聿。
她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後方,可以輕輕松松地對教室全景一覽無餘。簽過誠信考試承諾書,等着考卷發放下來的時間裡,她一邊摩挲着手裡的塗卡筆,一邊偷偷地望着顧梓聿——他就坐在她的斜前方,坐在傅堯正後方,悠閑地轉着筆,那支派樂水筆就聽話地在他修長的手指間忽隐忽現,仿佛長了雙小翅膀般有着靈性。
陳心喬是很有點脾性的人,她是個在感情面前很卑微、卻也有着超乎一般的強自尊的人。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向顧梓聿表露一丁點的感情,可同時,她的卑微也吞噬着她的心,令她的目光無時不刻不能離開顧梓聿。
早上考國文,下午考數學,盡管壓軸題剛一看有些想不出頭緒,陳心喬擡起頭看看顧梓聿的背影,想着他一定能輕松地解出來吧,突然一下靈光一閃也就畫出了那條輔助線。她心裡一甜,覺得分外踏實——原來,幸福就是這麼小、這麼簡單。
第二天早上,第一場考的是物理,第二場考的是化學。中考難度的物理和化學對他們來說都很簡單,因此第二場的化學卷陳心喬很快就做完了。可是,當她不經意擡起頭時,她卻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鹿城的夏天很悶熱,考場裡為了保證絕對的安靜,連電風扇也沒有開,窗外的蟬有氣無力地偶爾叫一聲,也被奮筆答題的學生們置之不理。當然,像方靈烨、傅堯這些人,也必定早就做完了卷子。可是,細心的陳心喬卻發現,方靈烨做着扇風的動作,實際上卻像是在借此觀察整個考場。
他在做什麼?
陳心喬偷偷地順着他視線的延長線望去:考場裡配有兩位監考老師,一位是本校的,一位是外校的,且正好是本校的老對頭——鹿城一中的老師。多年以來,一中以文科争霸,本校以理科稱雄,兩校針鋒相對的戰火從初中延續到高中、學校延續到社會,即使是畢業多年在職場上遇見,兩校的畢業生也是“勢不兩立”的。
方靈烨舉起手,這時,正好那個市一中的老師走過他身邊,注意到了他,低聲悄悄問道:“同學,你有什麼問題?”
方靈烨指着卷子上一處題幹,問道:“老師,我想問一下,這個題目的意思是不是說…?”
坐在不遠處的顧梓聿也注意到了這不尋常的場景:一般來說,在考場的時候不能問跟考題相關的問題,都考了這麼多年試了,這是衆所周知的規則,方靈烨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奇怪的是,剛才本校的老師在這半邊地界巡了半天,方靈烨愣是憋着不問,現在那個一中的老師剛換過來,方靈烨立馬舉手問問題,這不符合常人的習慣吧?
畢竟,正常人在陌生的情景下都更傾向于求助熟悉的人。
果然,這位監考老師并沒有回答他:“同學,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題目已經很清楚了,可能你要再仔細看一遍。”
就在監考老師說話的同時,顧梓聿看到坐在他前面的傅堯擡起手,在耳邊動了動,一陣輕微地“滋滋”聲斷斷續續地發出。一瞬間,顧梓聿渾身的汗毛炸起,心“砰砰”地漏跳了幾拍——傅堯他在幹什麼!
剛剛要離開的監考老師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不一般的動靜。他回過頭,目光仔仔細細地在在座的學生面孔上掃過去。大部分學生并沒有發現異常,仍在奮筆疾書,然而,一直關注着一切的陳心喬出了一身冷汗,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往看似與這些沒有關系的張瑾妤望去,憑着她往日私下裡對張瑾妤事無巨細的觀察,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張瑾妤在害怕或擔心着什麼。
監考老師看似無動于衷,慢慢踱步走到教室後面,其實是在找尋聲音的來源。顧梓聿不敢轉頭,感覺到餘光裡瞟不到老師的衣角,微弱的“滋滋”的聲音卻還在時有時無地響起。
顧梓聿不知道别人聽不聽得到這個聲音,但對他來說,這個聲音卻是驚天動地如雷貫耳。他一邊提心吊膽側了側身子,祈望監考老師看不見自己,一邊趕快用筆戳了戳前面的傅堯,提醒他趕快把這要命的不知道什麼東西關掉!
傅堯好像是領會了他的提醒,又擡起手在耳邊動了動,然而這回,那東西就像是徹底壞掉了似的,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噪聲,而後是更加大聲的“滋滋”聲。
說實話,其實這聲音也不是很大,至少其他還在認真答題的考生們就沒有察覺到,但是對于暗地裡一直在搜索異常聲音來源的監考老師,卻足夠了。顧梓聿更是被這聲音炸了一下,跟這聲音本就無關的他,突然就口幹舌燥坐立不安起來:他實在是沒搞清楚,傅堯這是在幹嘛?!他這是在...作弊嗎?
一中的老師示意本校的監考老師在講台上看着考生,自己則向聲音的方向走過去,顧梓聿感覺到腳步聲朝自己這個方向走過來,更是心底打鼓,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邊轉着筆邊大聲地翻着卷子,生怕老師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傅堯那邊去,還矯情地咳了幾聲。
不論傅堯是不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從感情上來說,他都希望傅堯不要被抓住。盡管這樣對其他人很不公平,但無論如何,傅堯也算得上是他的鐵瓷,盡管這半年他倆好像生疏了許多,但是這麼多年一起的情誼,他做不到看着兄弟危險而不幫他一把。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聲名鼎赫的母校在百年校慶之際,爆出學生作弊的醜聞。
于是,他轉筆時“一失手”把筆掉在地上,彎下腰撿筆的時候還“不小心”撞了前面的傅堯一下,一系列的小動作,看起來是有點可疑。
果然,這動靜驚動了教室裡所有人,監考老師走到他面前說:“同學,請跟我出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