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
随之,又是一陣沉默。
霍琅并無動作,她瞄了幾眼安下心來,暗自舒了口氣,猜測男子大抵是因巡夜無趣,所以随意找了個由頭躲懶。
漸漸,眼中的紅燈籠有些模糊不清。
她窩在大氅中倍感暖意,甚至能聞到少許清冽的雪松氣息,手杵着下巴昏昏欲睡。到底是太後侄兒,想必襄京最好的皮毛都拿來為他制衣裳了。
一陣涼風拂過,俞沅之蓦地從回憶中驚醒,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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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薄荷氣味濃烈,羅國公整日連膳食都不曾用,靠在椅上平心靜氣。
他聽進女兒的分析,自打山野丫頭入府,霍琅好像就盯上了羅家,也不知中間有沒有什麼關聯。
甯可錯殺不能放過,他打算派人去鄉下查探一番。
在此前,為洩心頭憤恨,小懲示警。
俞沅之被帶到祠堂抄寫佛經,朱管家派了個婆子在旁看守,木案放在中央,背對雕花木門,門不許關。
抄不完,不能回院。
她出身鄉野,原本隻會寫幾個大字,簪花小楷是在六王府練出來的,常日無事,除了看書就是習字。
為避免被羅國公懷疑,要将好字變爛字,并不容易。
“畫鬼符……”她無精打采,低聲念叨。
“我說……你寫的這是什麼東西啊?”
身後傳來陌生男聲,俞沅之險些将筆丢在地上,她匆忙轉身,退到案後,面露防備。
少年十七八歲,一襲紅緞錦袍,金冠白玉,模樣華貴英挺,神采飛揚道:“我又不是鬼,你害怕些什麼。”
她對眼前人毫無印象,是誰?
羅羨仙面無表情随之走進祠堂,白了一眼少年:“府門要落鎖,世子快點離開。”
世子?
少年身份呼之欲出。
皇上有兩位弟弟,三王爺早逝僅留一女,胞弟二王爺倒是有個兒子,想來就是這位小世子。
他上下打量沅之,嘴角微揚:“羅府什麼時候來了位神仙妹妹,我竟沒見過。”
羅羨仙冷臉:“與你無關,油嘴滑舌。”
少年未在意,雙手撐在木案上,俯身輕聲道:“我叫徐慕。”
羅羨仙頗為嫌惡,轉身離開祠堂,世子則笑意盈盈,踏出祠堂前向俞沅之揮手道别。
徐慕……
她不知道,看來前世見過的人還是太少。
插曲過後,俞沅之不再理會,埋頭繼續抄經。
春寒料峭,夜裡幾縷涼風拂過,刺入肌骨,她的手指變得麻木。
此時,一件披風被婆子恭敬放在案邊。
“大姑娘房中的如意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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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完佛經後,俞沅之回到院子裡睡得極沉。
隐約聽到劉婆子呱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得了,是疫病啊!”
疫病……
她記得上輩子,敵國也曾爆發一場疫病。
當時自己被拘在六王府裡不得外出,護院侍衛神色凝重,不斷向内搬着什麼東西。
他們說,霍将軍上月出征接觸過敵軍,雖大勝歸來,但突發高熱,怕将那疫病帶回了襄京!
霍琅是太後侄兒不假,但不是胡作非為的纨绔子弟,他的地位都是靠一場場硬仗打回來的。
太後有一兄一弟,兄為丞相,位高權重,弟能力平平,閑職混日子,兩兄弟雖然同為國公爵,但相差甚遠,霍琅是弟之子。
父子差異未免太大了些……
若不是霍家年輕一輩沒有出類拔萃之人,太後大概也不會重用霍琅這個“外室子”。
襄京百姓聽聞疫病人心惶惶,收拾鋪蓋卷想要逃離避難,然而四日後霍琅高熱漸退,人也清醒過來,禦醫過診稱并非疫病,而是征戰途中背部受傷,發炎導緻高熱。
霍琅受傷了?
他的近身侍衛紛紛搖頭,表示不知情。
俞沅之歎了口氣,病來如山倒,任憑誰都躲不過,譬如現在。
幸好,她也不是疫病,而是那夜抄經受涼,兩日便有好轉。
棗花被派去照顧阿娘,院子裡沒有仆從幫襯,劉婆子隻會添堵,倒是羅羨仙的侍女如意來過幾趟,不僅送藥還熬了熱騰騰的枸杞雞湯,用砂鍋捧來溫着。
她對羅羨仙的感覺很複雜,對方是羅國公孫女,徐鄞心上人,未來的皇後。
前世宸妃香消玉殒時,羅羨仙這位貴妃正在禦花園賞月賞煙花,按理來講,俞沅之應該對其極為反感。
但她恨羅國公父女,恨徐鄞,對羅羨仙倒沒什麼敵意。
或許,是聽說羅羨仙父母雙亡,自幼孤苦無依。
或許,是她從未針對過自己與阿娘。
又或許,隻是病糊塗了。
清醒後,俞沅之看到方桌上擺了個精緻木盒,如意說是世子從豐郡回京帶來的特産。
那晚,少年是來送特産的。
世子母妃是皇後親妹,二王府與羅國公府同屬皇後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