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琅道:“都聾了嗎?”
侍衛立刻上前将七皇子拉住,卻不敢太過用力。不料七皇子甩開衆人,一腳踏進俞沅之前方的濕草中,擋在她身前比道:是我要來的。
太後規矩極嚴,若知曉,勢必會将人重罰且趕出宮去。
霍琅拳頭緊握,直接越過少年,緩緩單膝臨近泥地,手肘搭在膝彎上,蹲在與女子視線相平處。
七皇子焦急不已,但無論他如何解釋,霍琅都不擡眼看。
她額邊碎發已被汗水濡濕,眸中霧氣盈盈強忍未落,下唇尚能窺見她自己的咬痕。
怕,卻一步不退讓。
是哪兒來的勇氣?
莫說是她,換成田地壯漢都會被吓得汗流浃背。
霍琅心頭怒火瞬間消了大半,躊躇良久,伸手握住俞沅之左臂,将人從泥土裡拽了起來。
大抵是驚魂未歸,她并沒有避開接觸,随其力道站起身,粉藍色裙擺多出幾道黑乎乎的東西,狼狽不堪。
幸好,烈犬并非野犬,而是别苑侍衛為巡邏護苑湖馴養,霍琅在它們撲到兩人頭頂前,飛身趕到,及時用褐布遮住為首犬王,再将平日規訓的圓氈球丢向外側,吸引後續犬隻注意力。
烈犬訓練有素,掙脫褐布後看到侍衛紛紛冷靜下來,依次蹲坐。
七皇子萬分愧疚,他原本是希望俞沅之開心的,不曾想會發生意外,但在危急時刻,女子不顧性命救他,心中某根弦不免被狠狠撥動。
“将七皇子帶走。”霍琅再度開口。
他不容任何質疑,墨眸掃向侍衛,又盯住七皇子半晌,少年心虛低頭,随即被幾人連哄帶護,送回别苑。
青草芳香混雜着水汽濕味,令她從昏沉中逐漸清醒。
“不要命了?”霍琅冷聲,“你知不知道,如果……”
他強抑情緒,不忍說太重,良久低聲道:“回去換衣裳。”
烈犬規矩蹲守原地,霍琅打算将圓氈球與木環交給侍衛。
“沅妹妹,這麼巧啊,也在這兒閑逛曬太陽!”
徐慕不知何時出現在草叢外,站在高坡上眉飛色舞地招手。
霍琅蹙眉,向右邁半步,擋在女子身前。
紅衣少年擡起下巴,用手中折扇輕敲了下肩,歪頭去看被擋住的人:“沅妹妹怎麼沒和七殿下一塊走?”
霍琅打斷:“此處烈犬衆多,請世子離開。”
“霍将軍可是說那不長眼的惡犬?”徐慕左顧右盼,而後笑得捧腹,不屑道,“是啊,本世子也瞧見了,眼前就有,一條狗而已,在亂吠。”
指桑罵槐。
俞沅之隐約聽到一聲冷笑。
她面前那道玄衣背影,并未回應世子,而是突然擡起左臂,疾速擲出樣東西,黑乎乎,看不清是何物,但擺明是沖向徐慕的。
世子反應敏捷,将迎面而來的氈球迅速擊開,卻在同刻,一枚木環又飛到他右側手腕處,剛好卡住,挂得結實。
“阿威!”
霍琅一聲令下,方臉侍衛霎時松開拴住犬王的麻繩,五六隻烈犬直奔徐慕而去。
木環在訓練時,代表奮撲目标,需将敵人趕至水下。
徐慕狂甩卻掙脫不掉,擡頭瞬間大驚失色,顧不得形象撒腿就跑,直至被狗群圍追堵截至遠處河畔,噗通一聲……
在徐慕跳下河前,衆人清楚聽到他聲嘶力竭在咆哮:“聲東擊西,霍琅你個卑鄙——”
咕咚咕咚。
俞沅之小心翼翼踮腳,想要探個究竟。
“你還有閑情逸緻看熱鬧?”霍琅餘光瞥向她。
紅衣少年在湖中亂撲,烈犬守在岸邊怒吠,在場侍衛面面相觑,被喚作阿威的男子猶豫再三,抱拳道:“将軍……要不要……”
對方畢竟是世子。
霍琅淡淡道:“過一炷香再救。”
說罷他轉身,黑眸掃了眼她:“還不走。”
髒衣裳的确不舒坦,泥印已從條條痕迹變得混糊一片。
俞沅之輕輕阖眼,睜開後向苑門方向行去。
雖然七皇子未曾受傷,但此事怕瞞不住太後娘娘,主子玩鬧,仆從受責,在宮中是默定的規矩。
到此為止了嗎……
她一路垂眸不言,神色疲憊,在即将邁進小院時,身後人突然出聲:
“今日不必再出來。”
霍琅轉身離開。
幾枚紫褐色榕果圓乎乎滾落在石階上,女子繞開它們,步伐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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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歪靠軟榻,雙眼紅腫,滿面愁容。
麗昭儀站在旁邊,動作拘謹。
“娘娘,太醫說三皇子妃此番耗損過度,再次有孕,還要等上幾年。”
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