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頓失儀态,怒砸茶杯,伏在桌角呼吸不穩:“一定是太後,一定是她!”
麗昭儀眉頭緊皺:“但是查了多日,沒有半點線索。”
“如此幹淨利落,除了那老狐狸隻手遮天,還能是誰!”皇後咬牙,恨不得将人撕碎,“我的孫兒,兩次都折在她手裡,放眼襄京,誰會不願看到我兒有後?誰又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手!她惦記着皇位,多番阻撓陛下封嫡長子為太子,打壓本宮勢力,意圖扶持那些傀儡小兒上位,借此掌控朝政,其心可誅!”
事已至此,麗昭儀不敢違逆,唯有低眉順目任憑皇後發洩,眼下情狀的确不容樂觀,三皇子體弱,皇子妃有孕格外不易,再折騰下去,恐怕……
“你父親那裡可有消息了?”皇後惡狠狠盯住殿内花瓶,菊花紋樣刺目。
麗昭儀低頭:“還差一點,父親說隻要藥到手,就快馬加鞭送進宮來。”
皇後冷笑一聲,手指扣緊桌沿,揚起下巴道:“本宮也要還以顔色,讓太後嘗嘗,失去是何滋味。”
婢女站在門邊躊躇,不合時宜地求見。
麗昭儀回頭招了下手,人慌忙入内,跪在殿中回禀,稱世子戲弄七皇子不得,反失足落湖,被太後責罰禁足兩日。
皇後煩怒,懶得理會雜事,在婢女退下時,命其将花瓶擡走,她瞧見就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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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沅之換上身幹淨的月白素色羅裙,衣料着實單薄了些,奈何她僅有三套衣裳,實在窘迫。
霍琅臨走時告知她不要出門,也不知什麼意思,難道是要等太後責罰旨意送進院子裡?她坐在油燈旁心神不定,風華的聲音恰好從屋外傳來。
“二姑娘。”
她立刻起身,隻見風華身後跟随四位宮人,各自捧着一隻木匣入殿。
“恭喜二姑娘,太後娘娘有賞。”
風華擡手,宮人将木匣陸續放在桌上。
“太後娘娘賞兩件軟煙羅石榴裙,兩件雲錦月華裙,四件春衫,四件外褂,還有一套宮裝與頭面,褒揚二姑娘勇氣可嘉,不顧自身安危保護七殿下。”
俞沅之目瞪口呆。
“世子與七皇子年少氣盛,曾有過争執,此番世子讓小太監暗地送七皇子河燈,将他引到湖邊之事太後娘娘已知曉,聽聞二姑娘為護殿下衣衫受損,太後娘娘特命繡娘将賞賜縣主的全新衣衫改制為您的尺寸,原本要重新做繡圖花樣,但因不在宮中多有不便,還望二姑娘不要介懷。”風華解釋道。
她連忙推辭,此乃縣主規制,多有僭越,未料風華搖頭笑稱,太後之賞,無人敢多言。
本以為大禍臨頭,不料局面竟有轉圜。
“風華姐姐,今日……是世子引七皇子至湖邊?”她心有不解。
“正是,霍将軍已将送河燈的小太監提到太後面前,他不敢隐瞞,若不是有二姑娘在,殿下即便不被烈犬咬傷,也要大為受驚。”
“那……世子人呢?”
風華瞧了眼屋外,低聲道:“嗆了不少水,正在院子裡鬧騰,說要以牙還牙,太後娘娘罰他閉門思過兩日,以儆效尤。”
霍琅囑咐她不必出門,原來是這個意思,或許他從一開始就看出徐慕為設局之人,故而給他些教訓也未可知。
“想必二姑娘今日乏累又受驚,奴婢便不再叨擾,您早些安置。”
“多謝風華姐姐。”
宮人離殿後,俞沅之看向桌上那些極其華貴的服飾,手指不由得攥緊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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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樹影憧憧,有風飒然而至,吹幹女子額頭細汗,她幾乎快将屋子翻過來,卻依舊未找到阿娘送的那枚平安結。
風華走後,俞沅之本想将衣物暫時收好,可彎腰時察覺不妥,伸手一摸,懷裡藏着的平安結竟不見了,急得她四處尋覓,始終未果。
閉眸靠在樹幹旁,苦澀莫名湧上喉嚨,耳畔被轟鳴聲籠罩着。
好累。
無論是前世,又或是當下,都沒有一絲喘息餘地,險些成了烈犬盤中餐,阿娘的平安結也讓她弄丢了。
活着好累。
“别在這兒睡。”
她太熟悉這嗓音,哪怕沉在海底,也會拼命再遊遠些。
方才自怨自艾的情緒被一掃而空,她猛然睜眼,連忙站起,本能後退三步。
這間小院位于别苑盡頭,頗為荒僻,少有人往,霍琅已然出現在這裡兩回了。
“霍将軍。”她小聲問安。
霍琅“嗯”了一聲,攤開掌心。
“平安結!”俞沅之雙眸霎那泛起光亮,對男子那畏懼之感也姑且抛諸腦後,從霍琅手中拿起阿娘為她打的平安結,雙手捧着,濕漉漉的。
見她詫異擡頭,霍琅解釋道:“掉在湖邊野草裡,有些髒了,用水洗過。”
俞沅之并不在意,眉眼彎彎朝男子道謝。
她笑起來一對酒窩格外親昵,杏目明媚又溫柔,霍琅的耳廓瞬間挂了抹紅,飛快轉開視線。
“我還以為不見了……”她将平安結捂在胸口。
失而複得,有驚無險。
霍琅輕咳一聲,道:“七皇子在幾年前,曾打碎世子一盞琉璃燈,不僅未被責罰,反倒讓世子受訓,這次是世子胡鬧,意圖捉弄七皇子,故意引犬圍困,與你無關。”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俞沅之抿唇,輕輕點頭,夜風拂過女子散開的長發,未有任何裝飾,素色薄裙勾勒出朦胧的曼妙身姿,甚至能隐約嗅到少許清冽雪香。
霍琅覺得熱,像盛夏裡烤火。
果斷轉身離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殊不知這背影落在俞沅之眼中如臨大敵,他怎麼又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