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卻不曾落在身上。
她牙齒都在打顫,呼吸一抽一抽,緩緩将小臂從眼前放下,杏眸微睜。
一道高大背影擋在她前面,男子直接扯住長鞭。
羅國公與霍琅有過數次交集,雖然男子狂傲,但隻當這渾小子依仗太後作威作福,從未見明面上戾氣如此重,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羅國公縱橫朝堂幾十年,第一次後背冒汗。
他是惡魔。
記不得何時,有位被俘虜的敵軍将領,用此四字形容霍琅。
老頭穩了穩神,咬牙欲拽鞭子未果,索性直接松開:“霍将軍,這是我羅氏家事,你未經下人通傳,私自闖我府邸,驚我祖先,你還有沒有把我羅國公府放在眼裡!”
男子薄唇輕啟:“從未。”
長鞭被甩到後方祠堂内。
羅國公倒吸一口氣,人站不穩,羅女君疾步上前扶住父親。
霍琅轉身,不與俞沅之對視,單膝跪地将她打橫抱起,掌心順勢輕扣女子後腦,讓她的臉側過些,藏在懷裡,随後直接邁步向門口走去。
“不許走!你二人有何幹系!”羅國公撐着身體怒吼。
但是他仿佛聽不到。
“給我攔住!攔住人!”羅女君尖叫。
羅家仆從躍躍欲試,終歸無人敢靠近,霍琅一路暢通無阻。
馬背上,俞沅之被墨色大氅蓋住,雙腿同側橫坐,被某人圈在身前。
她掀開一角欲擡眼去瞧,霍琅卻會在瞬間将手臂收緊,讓她貼緊胸膛無法挪動,玄風行速不快,幾乎沒有颠簸,半個時辰後平穩抵達霍宅。
“将軍,藥來了!”侍衛阿威低頭入殿,将清水,幾隻藥瓶與棉布擺在桌上扭頭就走。
俞沅之忐忑不安,她被霍琅放在塌上,兩人沉默相對已有近一刻鐘,她盡量躲開男子視線,抱膝蜷成一團。
察覺到腳踝被握住,女子突然一抖向後縮。
“别動。”他道。
羅裙之下,褲腿被一點點卷起,露出小腿處一大片青,而尖石戳中的地方則聚集紫紅淤血。
他應該不曾看到摔倒的場景,為何會發現這裡受傷。
霍琅從桌上拿過藥散,淨手後坐回塌沿,握住俞沅之腳碗,将藥散輕輕灑在淤血處。
“嘶——”
疼,卻動彈不得。
腕傷待遇同等,他沒有任何避嫌打算,牢牢握住,一點點塗抹藥散,耐心又溫柔,最後輪到下巴的鞭傷。
俞沅之呼吸有些慌亂,方才大腦空白,未曾及時反應,她小聲阻止:“我……我自己可以。”
霍琅聞言俯身靠近,距離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她臉頰泛紅,将臉偏過。
男子輕聲:“你看不到。”
“嗯?”俞沅之回神。
霍琅:“府中沒有銅鏡。”
他在說下巴的傷,的确讓人無法辯駁,她瞧不見。
霍琅用指腹一點點塗抹藥膏,清清涼的,幸好下巴隻是被鞭子刮蹭,傷口沒有手腕深,淺淺一道紅痕。
俞沅之緊張地攥緊身下綢褥,直至霍琅轉身放藥瓶方才松開,剛準備道謝,又忽然察覺不妥,欲下榻直沖門外,被男子一把扯住:“去哪兒?”
“我阿娘!”她急得眼眶泛紅,“我要出城!”
羅國公不知是否會惱羞成怒,去尋娘的麻煩!
“不必。”霍琅打斷。
俞沅之瞪大眼睛看着他,男子道:“靈鶴寺為迎太後壽誕,今日晌午起封山祈福,由親兵駐守,冬至前不許任何人進出,一應飲食會由專人運送。”
太後壽誕……
她呆坐片刻,深思恍惚。
霍琅想再碰碰她的肩膀或額頭安撫一二,猶豫半晌将手背後,離開前,隻留下一句好好睡。
俞沅之怎麼可能安寝,她滿腦子漿糊,一刻都閉不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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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正殿書房内。
阿威緊皺眉頭,牙關咬緊令方臉更方,幾經猶豫,依舊忍不住:“将軍,那可是三朝元老,世襲爵位。”
霍琅靠在椅上,手中握着枚尚未穿線的風鈴慢慢摩挲,眉眼不擡。
“去做。”他面無表情。
阿威憋了一口氣,低頭抱拳:“屬下遵令。”
半炷香後,兩名黑衣人隐沒于夜色下,自将軍府駕馬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