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僞造戶籍之事是因為劉郁離案發的,但不得不承認他們三人确實做了違法亂紀之事。
哪怕王複北手中的那份證據沒有落到朝廷手中引發更大的風暴,單以十年間僞造百餘份戶籍之事,他們三人就活不了。
劉郁離本能借此機會除掉他們,但他卻沒有這麼做,反而出手幫他們抹平了僞造戶籍之事。
賈鑫補充了一點,“想來劉郁離還念着我們幫他與劉琰搭上關系,過繼到沛國劉氏的舊情。”
提起此事,劉名不禁陷入回憶,那是去年過年前的事了。
劉郁離突然來到廣陵拜訪他,他自知腦子不夠,特意派人請來小舅子賈鑫出謀劃策。
一番寒暄後,劉郁離率先道出來意,“我五歲遭逢大難,父母不幸身故,隻記得自己出身廣陵劉氏,名喚郁離。”
“在外漂泊多年,如今賺了一點小錢,就想着回到族地為父母修整墓園,順帶看看族裡可有用得着晚輩的地方。”
劉名聽得滿頭霧水,這不就是一筆買賣嗎?怎麼還扯出親戚關系了?于是問道:“你的身份……”
“啊!”桌子下的腳突然被人狠狠踩了一下,劉名忍不住吃痛。
賈鑫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朝着劉郁離說道:“賢侄真是有心了。”
轉頭看向劉名,“喝水喝太多了,姐夫陪我出去一趟。”
剛說完,不等劉名回答,賈鑫就一把将人拖走。
不多時,二人來到一僻靜無人處,賈鑫沒有廢話,直接翻譯了一下劉郁離的真實意思。
“劉郁離言外之意有兩重。第一,廣陵劉氏這個身份他想弄假成真。第二,為此,他願意出錢或者出力為廣陵劉氏排憂解難。”
劉名睜圓了眼睛,原來話還能這麼說。
賈鑫一看不靠譜的姐夫關注點完全跑偏,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你想答應還是不答應?”
劉名讪讪一笑,說道:“族中多個有出息的後輩也不虧。”
賈鑫沒好氣道:“你是隻想好處,不看一點壞處啊!”
“這還能有什麼壞處啊?”劉名不解劉郁離有名有錢,又不要族中出資源培養,還能白得好處,妥妥的好買賣。
賈鑫神色嚴肅,鄭重道:“劉郁離年紀輕輕就已成名,入王謝之家,與桓伊為友。一個人能力有多大,他的敵人就有多強。”
雖然目前看來劉郁離沒有麻煩事,但他早晚有一天會踏入仕途,有政敵是無可避免的事。
“廣陵劉氏可能因此人一飛沖天,也可能因他家破人亡。”
政治鬥争從來如此,赢了什麼都有,輸了全族遭殃。
劉名掰着指頭,數來數去,一副糾結不已的模樣。
賈鑫催促道:“快選。”
人還在房間裡等着,他們不好出來的時間太長。
劉名小心翼翼問道:“有沒有折中一點的,好處不要這麼大,壞處也不要這麼壞。”
想了想,終于找到一個合适的詞,“小富即安的那種。”
“你咋不上天?”賈鑫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一腳踹過去,劉名以一種異常熟練的姿勢躲了過去。
劉名委屈巴巴道:“我要是能上去早就上去了。”
賈鑫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有一個。”
劉名:“什麼辦法?”
賈鑫直言不諱,“廣陵劉氏廟小容不得大神,那就換個大廟。過兩日,沛國劉氏劉琰不是要來挑選嗣子嗎?你把劉郁離推薦給他。”
劉名不甘心,“我還想把你三外甥........”
賈鑫直接打斷了剩餘的話,“劉琰要是能看上那個夯貨,他至于挑了五年還沒挑出來嗎?”
沒有理會怨氣滿滿的劉名,賈鑫繼續說道:“沛國劉氏乃是名門,我們這樣也算與劉郁離結下一樁善緣。”
拉着心不甘情不願的劉名回到房間,賈鑫剛坐下便朝着劉郁離說道:“如今距離你參加王家壽宴剛好滿一年,這麼長的時間,你早能解決身份後患卻一直沒有行動,是因為你擔心宗族會成為你的束縛。”
别人的宗族都有血脈親情,而劉郁離不一樣,他與宗族之間沒有血脈羁絆,宗族的權力很大,一旦認下,劉郁離就不得不受其束縛。
劉郁離為賈鑫的敏銳暗暗心驚。賈鑫的話正好說中她的心思。
古代的宗族等于半個活爹,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給自己找個祖宗。
賈鑫繼續說道:“而現在有一個能讓你魚和熊掌兼得的辦法。”
劉郁離難得起來心思,她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解決的問題,眼前人究竟有何妙計?
賈鑫道出自己的計劃,“沛國劉氏的劉琰正在尋找嗣子。”
這個名字劉郁離沒有聽過。
賈鑫很快提起一個劉郁離熟悉的名字,“劉琰的父親劉惔一定聽過。”
提起劉惔此人,劉郁離确實略知一二。此人乃是晉國名士,更是晉國第一毒舌。
賈鑫大緻介紹了一下劉惔的生平。
劉惔幼年喪父,他的父親生前官至晉陵太守,留下一筆不菲的家資為族人所觊觎。
沛國劉氏的族長便以劉惔之母任氏克夫為由,想要強行驅逐任氏,拿捏年幼的劉惔與妹妹,将其家産據為己有。
任氏聰敏看破了族長的心思,不得已在舍棄了家産後才順利帶着一雙兒女回到了京口的娘家。
母子三人生活窮困,好在劉惔敏而好學後來得到了當時的丞相王導賞識,很快出人頭地,并得廬陵公主下嫁。
因幼時經曆,劉惔與族中關系很差,後來劉惔盛年而亡,族中很多人說他是不敬長輩得到了報應。
劉琰作為劉惔與廬陵公主的獨子對于此種說法痛恨至極,與宗族關系更差了。
再後來,劉琰獨子早亡,膝下隻有一個七歲的女兒。
族長就想将自家孫兒過繼到劉惔獨子名下,将來繼承劉家家産。
因此,劉琰甯願過繼分支子嗣也不願從主支挑選。
兩日後,劉琰将要來廣陵劉氏選人。
賈鑫:“劉琰祖父、父親、獨子皆是盛年而亡,家中政治資源已經斷了。值得别人觊觎的也就是廬陵公主的嫁妝,不外乎一些金銀珠寶、田産店鋪。”
“而這些,你不缺。最起碼劉惔不擔心你會因此而謀害他的孫女。”
“此外,你為人聰慧果敢,便是劉琰身故,也能從宗族手裡護住他的孫女。”
這是劉琰過繼嗣子的主要條件,但想要找到這樣的人卻不容易。
家庭條件好的看不上隻有面子沒有裡子的劉琰,條件不好的,劉琰又不敢過繼,怕給别人做了嫁衣。
出類拔萃的後輩,誰家舍得過繼出去。可若是不夠出類拔萃,又不能抵擋來自宗族的壓力。
是以,劉琰挑挑揀揀選了五年,至今沒尋到一個合适人選。
聽完賈鑫的這番話,劉郁離發現她和劉琰彼此之間的需求完美匹配,一個不想受宗族壓迫,一個與宗族有仇。将來她就是把沛國劉氏鬧得天翻地覆,劉琰也隻會拍手叫好。
想到此處,劉郁離起身,朝着賈鑫鄭重一拜,“此事就還要多勞世叔費心了!”
之後,有了賈鑫、劉名的幫助,劉郁離順利與劉琰搭上關系,成功過繼到沛國劉氏,抹平身份後患。
時間回到現在,鄭毅說出了賈鑫心中所想,“從王複北一事看,劉郁離謀略過人,将來必成大器。最重要的是此人心底還有一份仁義。”
一個念舊情的人,人品不會太差。主子一旦出事,他們這種刀筆吏首當其沖,往往是第一個死的。
在他們與劉郁離沒有多少交情時,此人還願意保下他們,選這樣的人當主子,不說大富大貴,最起碼将來不會死得很冤。
賈鑫點點頭,“給人賣命最重要的是死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