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眉眼官司,苻堅自是注意到了,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瞥了一眼身側的秘書監朱彤。
朱彤先是斜瞅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小太監,嘴角垂下,二話不說來到小太監跟前,輕輕說了兩字,“走吧!”
小太監涕淚俱下,嘴唇顫抖,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強撐着從地上爬起,剛站起,還沒走兩步,兩條腿軟爛如泥又跌倒在地。
苻堅身後立即走出兩名侍衛,來到小太監身旁,彎下腰直接将人擡走了,除了一攤水迹什麼也沒留下。
梁山伯的臉色驟然一白,張開嘴剛想說什麼,下一秒又緊緊閉上,低着頭,靜默不語。
原本活潑、歡快的氛圍被死寂、肅殺取代,一時間沒有人再開口。
“聽說皇兄剛得了一位不世出的猛将,臣弟特意過來看看。”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凝重的空氣,隻見不遠處走來一位年過三旬,容貌美麗,體态風流的紫衣男子。
苻堅臉上即将淡去的笑意頓時轉濃,朝着劉郁離三人說道:“此乃吾弟,陽平公。”
劉郁離三人紛紛施禮拜見,陽平公苻融走到手持弓箭的白敏行身前,問道:“你就是劉筠,未來的龍骧将軍?”
隻此一言,劉郁離便知苻融來者不善,上前一步走到苻融跟前,含笑道:“在下才是劉筠。”
苻融沒想到自己出師不利,一上來就認錯了人。聽聞劉筠身負神力,大敗慕容垂,下意識以為拿着弓箭的武夫就是。
劉郁離問道:“不知陽平公找在下,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别有意味的幾個字,令苻融意識到劉筠此人不好惹。
但他連苻堅都敢怒罵,更不用說一個白身了,語帶不善,問道:“聽聞你在鼓動陛下出兵晉國?”
劉郁離沒有回答,不卑不亢道:“在下也曾聽聞陽平公寬仁愛士,最好扶危解困。”
苻融将劉郁離從頭到尾,打量一遍,說道:“倒是牙尖嘴利之輩。”
劉郁離擡起頭,直視着對面之人,“我的話,您都不會聽。陛下,又怎麼會聽?”
“若是因我一言,就能影響國之大事,何以在下仍然無官無職?”
“鼓動陛下,這麼大的帽子,非宰相之位不能承擔。”
一上來就給她扣帽子,真當她好欺負。
“巧言善辯,倒是有幾分妖道的樣子。”苻融看到三人身上的道袍,心中厭惡更甚。
劉郁離繞着苻融走了一圈,毫不避諱地審視着這位曆史上的悲劇人物。
房玄齡在《晉書》中誇贊苻融,“聰辯□□,驚才絕豔,下筆成章,至于談玄論道,雖道安(釋道安)無以出之。耳聞則誦,過目不忘,時人拟之王粲。”
這樣一位文韬武略,經綜内外的大才卻因苻堅的一意孤行,慘死沙場。
在反對出兵晉國的宗室大臣中,苻融是最堅決的那個,然而,他手段用盡也沒能改變苻堅的決定,無奈之下,隻好親自追随苻堅上戰場。
淝水之戰中,當秦軍戰敗之際,苻融為了給哥哥苻堅争取逃離時間,帶着部下留下斷後,阻攔追兵,最終因力竭墜馬,被亂軍踐踏而亡。
别看苻融對劉郁離不假辭色,但她卻對這位刑政修明的斷案高手垂涎異常,恨不得扒拉到自己碗中。
因此,她做了一件事,嘗試着能不能改變苻融命運,将來收歸名下。
“陽平公,既然說我是妖道,我若不做一點妖道之事,豈不是辜負了這個名頭。”
劉郁離停下腳步,站到苻融正前方,繼續說道:“聽聞陽平公精通《周易》,可聽過拆字算命?”
苻融見劉郁離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心下倒是起了幾分疑雲,“難不成你想為融算命?”
劉郁離微微颔首,“陽平公可敢一試?”
苻融看出劉郁離此舉是激将法,想着《周易》之道,他縱算不得登峰造極,也是略有小成,拆穿一個騙子,易如反掌。
“有何不敢!”
見二人之間火藥味越來越重,苻堅坐不住了。一個是他新收的愛将,一個是至親的弟弟。
鬧大了,不好收場。何況據劉筠之前所說,他才改行做道士沒幾天,在《周易》之道上,豈是他弟弟苻融的對手?
劉筠神力過人,乃是征戰沙場的猛将,何必要去攀比蔔算之道?
要是輸了,被他弟弟徹底認定為騙子,之後,他便不好再封賞劉筠等人。
要不然,傳出去,豈不成了他要封賞一個道士、騙子當将軍嗎?
隻可惜苻堅的這番苦心,場上二人無一人理解。
一個劉郁離打定主意要在苻堅的牆角揮鋤頭。
一個苻融下定決心驅逐親哥身旁的小人、騙子。
苻融一聲令下,便有宮人去取筆墨。
等文房四寶一到,苻融與劉郁離紛紛站到桌前,皆是一副自信從容的模樣。
苻融提起筆,揮毫潑墨,眨眼之間一個偌大的“筠”字躍然紙上。
“就以此字,為我算命吧。”
這是劉筠的名字,他倒要看看把這個字用在他身上,劉筠能算出什麼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