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碗握在手中仍有些燙,華臻用羹匙多攪了幾下,随後放在一旁晾着。
她盯着商麟眼睫不動,片刻後臉上布滿溫柔的笑。
“我知道殿下面冷心熱,不然我也不會安然活到如今了。殿下待人冷淡,是不想在意之人成了他人的踏腳石。若不是遇到殿下,我一個異鄉人,隻怕還是流落街頭的乞兒,您總不讓我說這些話,我便隻能趁殿下睡着的時候說了。隻願殿下能快些好起來。”
華臻說着,端起藥碗,把羹匙送到嘴邊試溫。
商麟眼睫微動,半晌沒聽見回音。
下一瞬,瓷碗破碎的聲音再度在他耳畔炸開,他傾身而起,隻見華臻痛苦地捂着心口,血從她嘴角處蔓延。
在華臻仰頭倒地時,他一把從後攔腰扶住她。
“來人!醫士!”
醫士忙得滿頭大汗,怎麼也想不到這本該昏迷的人此刻站着,方才還好好的人卻躺在了床上。
他垂首對商麟道:“太子妃中了與殿下同樣的毒,此藥碗中毒藥劑量極大,因此太子妃才會一觸而發病,不過不必擔心,這毒不深……”
商麟倏地轉頭對阿沣道:“是你拿的藥碗。”
阿沣立即拱手:“屬下從泰清宮後廚拿來,未經他人之手。”
“屬下這便去查後廚。”
“不必了。”商麟面色陰沉,“把雲菽找來。”
華臻撐着床立起身,聲音已嘶啞得不成樣子,“殿下,你怎麼醒了?”
商麟走過去,眼神猛地撞進她濕潤的眸中,微微有些愣怔。便是最初見她深陷泥濘之時,她也不會委屈半分,更不會流淚。
隻會仰起頭說無悔。
“殿下!”阿沣折返,面色焦灼,“雲菽郡主自盡了。”
華臻瞪大雙眼,猛地咳嗽起來。
“我方才還見過她……”
愈咳愈烈,嗆得她眼淚直流。
商麟看不過去,竟伸手輕拍了她的後背,語氣僵硬道:“别哭了。”
哪知華臻順勢仰頭看他,眼淚一股接一股不住地往下流,“我很害怕,若當初殿下執意要将我推上此位是為了讓我認輸,我承認我怕了。”
商麟沉默着,片刻後開口卻是問阿沣:“她如何自盡的?”
阿沣回想到所見場景,頓生一陣惡寒:“應是服了毒物,死狀極其可怖,渾身血洞,散發惡臭。”
“屍體是送回洛南伯府麼?”
商麟皺眉,“不——”他總覺得有蹊跷。
“太子妃……!”醫士吓得叫起來,華臻抽泣着怎得忽然就抽了過去,兩人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查探。
商麟煩躁地拂手,“扔去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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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華臻悠悠轉醒時,天色熹微,她睜開腫起的雙眼,看到了一側的人影。
她起初隻是裝睡,後來也漸漸真入了眠,可身畔桌前端坐的商麟看起來卻未休息。
華臻掙紮着起身,商麟過來欲将她扶起,可被華臻不着痕迹地避開了。
“以後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商麟低頭看她。
華臻慘淡一笑:“總歸對殿下來說,我隻是個無名小卒,這些都合該受着。”
“從前是我太過天真,想為自己争一回。以為跟對了明主,便不會再颠沛流離……可從歸甯堂那一日的事來看,一開始我便錯了。”
“你想如何?”商麟眸色黯淡。
華臻堅定道:“我要走。”
“你要走?你将泰清宮當作客棧?”商麟卻突然勾起唇角,彎下腰靠近了華臻幾分,腰間的佩飾玲玎作響,“想留便留,想走便走?”
華臻一改方才的強硬,巧笑嫣然,“怎麼?舍不得我?”
商麟笑意驟減,正要直起身,腰間玉佩繩結被素手纏繞兩圈狠狠拽下,他複又回到方才的位置,甚至離得更近了些,四目相對,商麟隻覺周身僵硬,思緒全無。
“殿下别是真把我當太子妃了。”華臻輕輕吐出這句話,仿佛話語中提及的人不是自己一般,“還是說……”
“你喜歡我呀。”
她作恍然狀,“那便說得通了。”
商麟瞧着她得意的模樣,恨不得将她這副嘴臉一把撕開。他拽回玉佩,往後撤了四五步。
“你說這些,讓孤覺得惡心。”
華臻眨眨眼,等他繼續說。
商麟胸口微微起伏,最終他平靜地道出一個字。
——“滾。”
華臻求之不得。
仿佛昨日的毒從未入體一般,她極快地下了床榻,待走到門口處時,聽到背後陰沉沉的聲音。
“滾得越遠越好,别再讓我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