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離開南羲子住所後直奔蔭連山,趙茗在車中跟華臻低聲道:“蔭連山是王城中最險的山。”
褚瀾的聲音從門簾外傳來:“略有聽聞。”
趙茗繼續道:“既是南羲子都找不到的東西必定長在山頂最陡峭處,就憑我們很難找到。”
華臻睜開緊閉的雙眸,似有心事地掀開身側的車簾,探頭往窗外看了幾眼。
趙茗也湊過去看:“怎麼了?”
華臻搖頭。
待到了山下已是入了夜,清風微涼夾了雨絲,褚瀾便提議今夜在山腳下住一晚明日一早再上山。
趙茗早便累了,直奔客棧二樓,隻留華臻和褚瀾在身後緩走。
“你本可以不跟來的。”華臻說。
褚瀾眼睫微垂,半晌後道:“原本被你識破不堪的那面後我便不敢再靠近,可是阿真,你走後我總想起你同我說過的話,你說我本不卑劣,從未有人這般同我說過。”
他自小在王室長大,前有兄長雄韬武略,後有幼弟備受恩寵,向來是不被看重的那個。于是他學着讨好每個人,卻又不自覺地流露出自己對權力的渴望,于是卑劣便如堅韌的野草一般,凄凄慘慘地從早已幹涸龜裂的泥地裡破出,靠着上天施舍的幾分養料苟活。
直到有一天野草長得更高,看見了不遠處有一株真正的綠草,當他懦懦不敢相視時,綠草展開她的枝葉,告訴他他們本是同類。
華臻正欲開口,褚瀾又道:“從前我做錯的事已不可追,隻希望你能應允我陪你度過這些時日,即便隻是好友……還有六王姬,若不是我對不住她,她也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我能幫便多幫些。”
他近乎乞求地看着華臻的眼睛,方才淋過雨的額發滴下幾滴水珠,順着臉側凝在下颚,“阿真,别趕我走。”
華臻很快露出她常常示人的那種笑容。
“好。”
“我先上去了。”說罷她自顧自上了台階。
褚瀾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後朝掌櫃那兒走過去。
“客官還有啥事兒?”掌櫃正撥弄算盤。
褚瀾從腰間拿出一隻沉甸甸的錢袋子,掌櫃瞄了兩眼,笑道:“您吩咐。”
“蔭連山下隻有你這一家客棧?”
掌櫃點頭:“蔭連山不常有人來,小人也是家住附近才搞了這麼個營生,隔不了多久就會有些不尋常的俠士們要上山,倒也能掙點錢。”
褚瀾聞言将錢袋放在算盤邊,“還剩多少間房?”
掌櫃想都沒想,“一共就八間房,你們剛訂了三間,還有——”
他冷不丁對上褚瀾警告的眼神,于是話轉了個彎:“客滿了,沒房、沒房了。”
而後試探地将手伸向錢袋,見褚瀾轉身離去才敢将它全部握在手心。他打開錢袋子數了數,滿意地笑了。幸虧這錢袋鼓鼓,不然他少不得要背後噓他幾句。方才分明在那位姑娘面前一派随和柔弱,眼見說着說着似乎就要掉淚,下一息便在他面前擺臉色。
是他長得沒那姑娘好看是吧。
他咕哝着将錢袋塞進裡衣,沒注意到門口幽幽進來兩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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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人在堂中會合坐下,早飯卻遲遲不上,趙茗忍不住将筷子塞進嘴裡磨牙,含糊不清地喊着:“掌櫃的!怎麼還不來!”
掌櫃這才滿頭大汗慌慌張張地從後堂跑出來,趙茗皺眉看他一眼:“再不上菜不吃了,退錢。”
掌櫃一聽急了,“馬上來馬上來!”
說着他沖進後廚風風火火端了兩碗面出來擺在華臻和趙茗面前,趙茗古怪地看看掌櫃,随後拿起筷子吭哧吭哧地吃起來,吃了兩口發現掌櫃還不進後廚,華臻也不動筷,于是隻好開口問:“還有一碗呢?”
掌櫃支支吾吾道:“沒、沒了——”
“沒了?”趙茗把華臻面前的面碗往她跟前推了推,“你聽到了嗎?快吃吧。”
褚瀾面色平靜,倒像是早有預料一般,也催華臻吃飯,華臻本就有些餓,于是毫不客氣地拿了筷子吃起來。
趙茗大快朵頤,還不忘問掌櫃幾句:“什麼都沒有了嗎?我一會兒要去爬山,我怕吃不飽等會沒力氣。”
“這個嘛……”掌櫃聞言臉變得扭曲起來,“您還要吃食的話,我可以再去找找……”
褚瀾又拿了幾塊銀子出來給掌櫃,“多給她們備一些幹糧。”
掌櫃應聲轉頭進了後廚,褚瀾起身對兩人笑:“多吃些,昨夜我看了地勢輿圖,今日路途艱險。”
說罷他先行出了客棧門。
趙茗跟華臻對看了眼,喝了口面湯又問:“你覺不覺得哪裡怪怪的?”
華臻想了想,随後搖頭,“不知道他昨夜跟掌櫃說了些什麼。”
趙茗“哈”地一聲:“怪不得!他定是惹了人家不高興呗,所以連面都不願意賣給他。”
華臻随即往後堂的方向望進去,似乎想要從那裡看到些什麼。
可惜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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