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憐……
夏斂抿了抿唇,并沒有過分蒼白地問,為什麼沒有人管他,為什麼沒有人照顧他。
柔軟的沙發又輕陷下去一個位置,溫暖的身體突兀地靠近了這副冰冷的身體。
“以後被欺負了……就來找我,好麼?”
突然産生的想法,情不自禁地被吐露了出來,就連夏斂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主動給自己,惹來一個這樣的“大/麻煩”。
明明他們也就在剛剛才真正認識,何況跟一個不清楚底細的人承諾什麼,這簡直太莫名其妙了……
但心髒還在怦怦直跳,夏斂看到他似乎也愣了一下。
細白的手指攥起衣角,少年想也沒想地,為方才自己過分突兀的言論找補:
“我沒什麼别的意思的,不是,不是可憐你……啊,我就是……最近回來太無聊了。”
“你能常來找我玩嗎?”
少年眼神真摯,明顯可憐“他”的樣子,但同時還善良地,不忘照顧一下他脆弱的自尊心。
要是從前的那個真正被稱為“小晏”的少年在這,恐怕都要高興地跳起來了。
但,又會因為在心上人面前可憐的自尊心,然後迅速地跑掉……
不過祂可不是,那種懦弱的人類呢。
夏斂忐忑間,好像是聽見了一聲似有似無的輕笑。
“……我會的。”祂說。
比起那些亟待懲罰的罪人,祂顯然更喜歡這個眼睛亮亮的,叫夏斂的少年。
……
“真的要走嗎?已經很晚了,收拾出兩個房間很快的,今晚就住在我家吧。”
夏斂輕輕蹙眉,明顯已經全然忘記了,剛才還要讓他盡快離開的想法。
“我要回去的……不回去的話,爸要打我了……”面前人輕輕地開口,還是一副怯懦害怕的模樣。
“……”夏斂咬了咬唇,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當事人都沒說什麼,他又有什麼立場去幹涉。
少年頓了頓,最後還是說:“我騎車送你好不好,你等一下。”
沒等他說什麼,夏斂就迅速跑開了。
輕微的悶笑聲,在無人的夜裡悄悄響起。
剛從屋子裡,拿出車鑰匙的夏斂小跑着出來,就看見了早已空無一人的門口。
“跑得好快……”他喃喃道。
冰涼的夜風與黑霧擦肩而過,無人發現這漆黑夜裡,到底隐藏了什麼。
——
“臭小子,又去哪去了!讓你給老子買酒,你買的東西呢!還敢跑……”
粗劣的男聲自看到熟悉的怯懦身形後,就開始了一發不可收拾地言語辱罵。
看來吞噬掉一部分他的魂魄後,這人也并沒有安靜多少,惡鬼頗有些煩惱地想着。
可祂也挑食,也并不是什麼都“吃”。
而且身旁的黑霧們,也明顯都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
該慶幸方才格外不同的人類讓他興奮,剛動用了些力量的惡鬼,此時并沒有搭理他的想法。
眼中的黑色霧氣蔓延,本來還在破口大罵地男人一下子就呆滞了下來,僵硬着一步一步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回到盤踞着的地方,惡鬼便又回到了,從前習慣了的懶怠模樣。
畢竟祂也才剛剛蘇醒,縱使從前的實力怎樣強大,被強制喚醒的惡鬼此時也十分需要補充能量。
一半的靈體出去捕食,隻有不到一半的“身體”寄居在這裡。
習慣于掌控一切的惡鬼輕輕阖上了眼。
此時,屬于這具身體本身的潛意識,不自覺地就變得愈發得明顯。
祂垂下眼睛,就像此時的動作,并不是由“他”自己做出來的一樣。
纏在手腕上的,被那人一圈圈纏上的雪白繃帶,被一隻帶着血痕的手,細緻地重新解開,疊好。
黑發遮住眉眼,柔軟的布料被放在了鼻尖前,深嗅了一下。
雖然祂隻能聞見,濃重的藥味和屬于布料的氣息,但這副身體還是憑借着強大的本能,硬生生讓祂也感受到了那股,隐藏的極深的輕盈的淡香。
祂已經沉睡很久了,對于“他”莫名其妙的行為,并不排斥,也說不上喜歡。
祂隻是百無聊賴地,觀察着名為人類的這種生物,各種奇奇怪怪的行為。
惡鬼垂眸,漫不經心地單手托腮。
“啧…”
但當另一個潛意識歡欣着,要把這條潔白的繃帶,放到他珍藏的“垃圾堆”時,祂還是忍不住生出了淡淡的厭煩情緒。
不過隻是祂的一絲意識觸角,就足以壓過這具身體所有的潛意識了。
那個被祂稱作“垃圾堆”的地方——
小巧的木箱裡裝着各種各樣的,一看就是被使用過的東西。
水瓶、手帕、黑色頭繩……祂甚至都不需要翻動記憶,就能猜出來,這些東西到底屬于誰。
還真是,怪惡心的……祂想。
于是,潔白的繃帶,與那人特意贈予祂的素色手帕,就被随意地,扔到了另一個敞開的抽屜裡。
但它們單獨放置着,倒是跟那一堆“垃圾”,泾渭分明地分開了。
……
意識不過剛回到這具身體裡,惡鬼就明顯地感受到了,狹小的房間裡,泛着灰黑的牆皮,以及明顯的腐臭氣息。
原本祂還并不在意,但自從方才從少年家回來後,這地方破爛的就更加明顯了。
惡鬼隐隐地皺起了眉。
一團黑色的霧氣“嫌棄”地提着老鼠的尾巴,将角落裡那隻,已經死了不知多久的東西,扔的遠遠的。
炎熱的天氣,老鼠的腐臭味掩蓋不掉。
那他這具本就破敗的身體,看來也撐不了太久。
啧,壞了還得再捏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