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載春秋流過,算起來,距離單念緻離開那天,已過了五年,走走停停,北半球被他遊了個遍。這年十月,他落腳丹城,一座能看到極光的城市。
丹城的冬天很冷,狂風暴雪,吹得整座城市的人都像樹洞裡的熊一樣開始冬眠。單念緻借住在一戶人家裡,每天幫忙砍砍柴,燒燒火,蹭三頓飽飯。
單小少爺砍柴,那已是相當熟練,北國有些偏壤的城市沒有供暖,就得靠柴火過冬,秋天九月份,就要開始囤木柴了,每戶人家都有一間專門的屋子用來放柴,單念緻猶記得自己頭一次見高高堆起滿牆的木柴,那是相當震驚。
如今習慣了,卻覺得這裡的冬天那麼漫長,柴能多一點就再多一點。
借住的這戶人家有三個人,爺爺奶奶和一個七歲的小男孩,他的爸爸媽媽都去了外面打工。丹城人說德語,單念緻和他們日常交流稍微有些困難,不過好在他有幾年當聾子的經驗,看得懂非标準化的手語。
“Jannik!Jannik!”
陽光透過高高的窗子射進來,單念緻渾身暖洋洋的,正倒在壁爐前睡大覺。
這裡的娛樂方式很少,他曾買了一部插卡遊戲機,但輾轉的地方太多,現在一整疊卡都找不到了,隻剩下遊戲機裡的那一張,玩膩了,也就新到一個地方的時候,借住的地方或者客棧那家的小孩玩的不亦樂乎。
聽到利亞姆叫他,單念緻舉起手臂,懶洋洋的應了一聲,道:“這兒呢!”
木地闆光滑,單念緻在頭頂的鐵皮盒子裡摸索,拿出了遊戲機,朝門口的方向一推,“嗖”的一下,遊戲機穩穩停在利亞姆的腳邊。
利亞姆頓住腳步,脫了鞋,把遊戲機撿起來,跑過來,張牙舞爪的站在單念緻面前,道:“Der Schnee ist geschmolzen, jetzt gibt es eine Show auf dem Platz, lass uns zusammen sehen. Geh, geh, geh——”
利亞姆指着門外,一副急不可耐的歡快模樣,單念緻想了一會兒,大概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丹城冬雪消融,一派生機勃勃,政府适時地組織開啟集市,商販大多來自外地,帶着各自家鄉的特産和手工藝品,趕集的主力軍和消費者是大人,像利亞姆這個年歲的小孩,是想去湊熱鬧。遠遠的,單念緻已經聽到了敲鑼打鼓的聲音,想來集會表演就快開始了。
單念緻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順手拉了身邊一個……一束太陽光?利亞姆奇怪的看他一眼,疑惑單念緻為什麼經常會和空氣互動。不過他聽說Jannik所在的古老國家曾有招魂術,所以對此緊閉雙唇,一言不發。
單念緻指了指牆上的背簍,讓利亞姆摘下來,而後從抽屜裡拿出細碎皺巴的零錢,道:“走吧,我們也去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值得買。”
“Kandierte Hagebutten!”利亞姆高興的叫着。
單念緻裹上厚棉襖,換上厚闆棉鞋。利亞姆主動背起了背簍,高興的走在路上,哼着德語民謠。
這是一座有雪山的城市。
擡頭,便能望見馬路盡頭連綿起伏的山脈,山林被白雪覆蓋,在太陽下格外耀眼燦爛。地面上濕漉漉的,混迹着雪水和泥土,路很難走。
“小心點,”單念緻說。
利亞姆轉頭,見單念緻側目笑着,忽然捂住嘴巴,嗬!這東方來的少年果然學過巫蠱之術,并且為此着迷。
攤子上擺了滿滿當當的蜜餞幹果,利亞姆趁攤主不注意,拿了一塊嘗嘗,跑到單念緻身邊,兩眼冒起星星,非常誇張,指了指那處攤子。
有那麼好吃嗎?單念緻走過去,趁攤主給别人稱東西的時候,也拿了一塊,哇!真的甜到爆!一口吃下去,八百年不會低血糖。
利亞姆嘿嘿的笑着,央求道:“Kaufen! Kaufen! Kaufen!”
語言不是通用的,但表情是一樣的。單念緻能從小武的“汪汪汪”分辨出它想做什麼,如今自然也能理解利亞姆的意思,大概是:
“哇塞,太好吃了,我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糖,哥哥你給我買這個吧,我要帶回去給爺爺奶奶還有隔壁鄰居老爺爺老奶奶小弟弟小妹妹吃,求求你了!”
單念緻天馬行空的為利亞姆的語言增加字數,拿出一張錢遞給他,讓他自己去買,利亞姆高興的擠進攤子最前面,舉着錢喊老闆。銅鼓聲愈來愈響,不符合這個集市畫風的音響擺在廣場的地上,表演要開始了。
利亞姆迅速買完蜜餞,一整袋扔進背簍裡,拉着單念緻的手就往廣場跑,快點啊,去晚了可就沒好位置了!
幸虧經過幾年磨練,單念緻的身體素質恢複到了巅峰時期,不然真受不了利亞姆橫沖直撞的性格。
表演主要是唱歌跳舞等丹城的傳統類目,重大節日才會有一次,廣場上聚集的人很多,借利亞姆個子矮的光,單念緻擠進最前排。
日光灑在青石廣場上,連地磚都鍍了層金邊,數十名穿着當地特色服裝的舞者足尖輕點,繡花布鞋踏出遠古節拍,銀鈴腰鍊叮咚作響。外圍觀衆踮腳張望,幾名孩童騎在大人肩頭拍手,人群自發的圍成一個同心圓,舞者的腳步漸漸加快如驟雨一般,歡呼聲浪掀翻雲霞。
震天的音響在耳邊環繞,時間久了,單念緻就有些承受不住,想起先前醫生的叮囑——不能在太吵的地方待很久,笑着看熱鬧的臉色忽然一變,趕緊把耳朵捂住,拍拍利亞姆的肩膀,比劃道:“太吵,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利亞姆點點頭,笑嘻嘻的,把背簍交給了他。
背簍空蕩蕩的,隻有一包糖果蜜餞,單念緻拎着出去,繼續在集市上逛。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買些紀念品給沈墨雪和孫煦晨寄過去。他們的交流方式很古樸,那就是寫信,一開始單念緻還覺得很不方便,後來覺得這真是全世界最偉大的發明。
國際之間寄信和快遞不是三五天的事,有時候卡在海關那裡,可能沈墨雪收到信都得一個月之後了,這大大減少了母子之間的矛盾。畢竟誰希望吵一個時間線能拉長到半年的架呢——此乃單念緻理解的“信之偉大”。
許多吊墜手串都帶着質樸原始的氣息,單念緻專挑看得順眼的買,另外也買了些蘑菇這一類便于存放的菜。他自己有一個專門的小竈,除非利亞姆一家熱情邀請,都是自己做飯。
相當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