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傷到最痛的時候遇見任故文,而今傷口緩緩愈合,任故文也要消失了。
如果早知道痊愈的代價是如此,那他情願永遠遍體鱗傷,永遠百孔千瘡,永遠活在深淵裡,永遠做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想來真是可悲,他竟然先邁過任故文,邁過年齡的重大一檻,成為小朋友們口中的叔叔。
單念緻啞然一笑,道:“我早就不是你的小王子了。”
我是踽踽獨行的……冒險國國王。
單念緻呼喚他,“任故文,至少要陪我看一場電影吧。”
丹城和望海的時差有六個小時,單念緻在飛機上也幾乎沒怎麼睡覺。
住進酒店裡,吃了一點東西,就上床睡覺了。
次日一早,日光灑在臉上,他很快醒了過來,洗漱完畢後出門,打算去外面走走。
他在望海市有很多朋友,不過很多年不聯系了。
二十六歲,這個大好年華,有些人估計已經結婚生子,孩子滿地跑了。
離開家的第二年,他在熱帶雨林摘香蕉的時候,沈墨雪寄信說表姐沈妍和程瀾正式領證結婚了。
雨林裡有毒生物多,單念緻晚上光顧着拍臭蟲,血濺一地,膿流滿牆,惡心的半年沒睡好覺。
夏日的望海天微藍,柔柔幾朵白雲挂在遠天,像幅褪色的油畫,人的心情舒暢,哪怕吹着熱風,也是愉悅的。
出了酒店,單念緻漫步城林間,頗為得意洋洋,若是他再年少些,定要指着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喊一聲,“本少卷土重來,這次,你别想再壓垮我!”
如今少爺快到老爺的年紀了,眼神依舊嚣張,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抿唇一動,朝大樓伸出了——中指。
不呐喊,大聲絕不是因為單念緻怕了,隻不過藐視的方法有很多,他選擇了最神速的一種!
沿着江水東流,單念緻散着步,走進了附近一家商城,久違的烤肉香迎面而來,肚子開始咕咕叫,早上沒吃飯,此時正是餓的時候。
單念緻按了按小腹,腳尖微轉,奔向一旁的披薩店。
興許是因為現金支付比較少見了,收銀人戴着紅色的鴨舌帽,擡頭多看了他幾眼。
單念緻無事,站在櫃台前四處望着,過了一會兒,他發現那位收完銀出去收拾桌子的少年總是打量自己,不由得碰了碰臉頰,暗道:臉上沾上什麼東西了嗎?
他随意抹了一把臉,也盯着那位少年看,身材還未發育成熟,頭小臉小,若非嚴重營養不良的話,那這人百分百沒有成年。
單念緻掃了一眼頭頂正規連鎖披薩店的營業執照,回眸時,正和少年明亮的眼睛對視上。
少年眼中有光,大概初中生的模樣。
這個面龐很熟悉。
單念緻腦海裡過了一遍認識的人,卻因年代久遠,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何時見過這樣一個少年。
他沒想起來,那少年卻先撂下托盤,驚喜的喊道:“哥哥,你是不是姓單?”
單念緻點了點頭,心道難不成是自家親戚。
少年道:“單哥哥,我是林睿!非常非常非常聰明的睿!”
林睿……
曾和他住過一個宿舍的小屁孩。單念緻想起來了,笑道:“小睿,是你啊,好巧。”由于覺得這句話說出來非常别扭,單念緻心中兀自感慨:幾年不見,都長這麼高了。
單念緻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工作?你哥哥呢?”
林睿揚眉道:“我哥上大學去了,我打工養他!”
“啊?”單念緻錯愕一瞬,林戎高二到現在七年多過去了,要是還在讀大學,若不是高中複讀三四次,那研究生都該畢業了。
林睿笑道:“說着玩呢,單哥哥你這麼好騙。”
他站在櫃台前,一手撐着下巴歎氣道:“我哥最近去北京了,說想開個賽車館,他大忙人,我出來打工的事都不知道。”
“你現在上初中了吧,”單念緻蹙眉道,“周末不好好休息和同學玩,怎麼出來打工?你爸媽沒給你們生活費?”
裡面的廚師把披薩從小窗口推了出來,按鈴叫号,林睿對父母的事情避而不談,端着托盤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問道:“單哥哥,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向琳姐姐跟你一起回來了嗎?”
“向池很想他姐姐,”林睿垂眸,眼底染上一層哀傷,問道,“單哥哥,都過去那麼久了,向琳姐原諒他了嗎?你能不能讓他們見一面啊,小魚一直想跟向琳姐道歉。”
因為向池的無意之失,向琳第一次逃跑沒走成,留下來被迫接受了訂婚,她那時定然是怨恨的。
單念緻擰眉,道:“這麼多年,小琳她一直沒回來過嗎?”
林睿搖頭道:“沒有。”
單念緻一陣歎息,道:“我和小琳也沒聯系過,抱歉啊小睿,幫不了你。”
林睿臉上大寫的震驚,目光裡滿是不解,道:“單哥哥,你不是在國外和向琳姐姐結婚了嗎?怎麼可能沒聯系。”
“我和小琳結婚了?”單念緻覺得好笑,“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兩人語氣都不似作假,林睿面色複雜,解釋道:“當年兩家聯姻這事都上新聞了,小魚是向琳姐姐的親弟弟啊,向家總不至于連小魚都瞞着吧。”
想到事件背後主謀所求為何,單念緻一陣惡寒,壓抑住情緒,眸前的冰雪短暫消融,道:“小睿,我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确實沒和小琳見過面。”
單唯,沈墨雪。
當真是會人盡其用!
編造出一個虛假的兒子,在國外事業有成,結婚生子,這樣就不會有人窺探真實的單念緻到底是怎樣的破敗不堪,他們依舊是大衆稱羨的頂級豪門,金玉其外,無人知曉敗絮其中。
至于向家,更好理解了,典型的趨炎附勢,人為财死鳥為食亡,野心那麼大,也不怕把自己撐死。
真要論對錯,向池其實沒有錯。
這麼說不是因為他年齡小而偏袒,而是因為他隻不過在那個千鈞一發的時間點,被大人們當做一把利劍刺向了向琳。
當年的他和匕首、利劍、槍支一樣,誰先拿到,誰獲得勝利。
向家和單家一樣,赢得不光彩。
這次,赢家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