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開幕表演最值得期待的就是各個年級的藝術班和體育班,一般會是碾壓式的驚豔,偶爾也有個别普通班級的民間高手,展示一些讓人眼前一亮的才藝。
去年謝靈所在的班級是表演的街舞。
今年文藝委員提議采取更多元化的表演形式,讓大家都參與進來,哪怕沒什麼才藝。
謝靈轉着筆,不太感興趣。
“謝靈,你是不是會拉小提琴呀?”
文藝委員笑眯眯地說。
“……”
謝靈轉着的筆停了下來,沉思兩秒,回答:“不——”
“如果你拉小提琴的話,可以不用穿校服,而且也可以不用報名運動會的項目。”
文藝委員繼續笑着說。
謝靈果斷:“——我會。”
運動會的每一個項目,以謝靈的角度來看,無論是跳遠、跳高、跑步……都隻會讓她上去丢人而已。
去年參加100米短跑,她還記得,裴陸行當時剛跑完一千米,據說還破了學校的一千米記錄,但他隻是流了一些汗,神色如常地走到跑道的邊緣,手裡拎着兩瓶水,一瓶還沒開,另一瓶喝了一半。
他就站在人群裡面,看着她。
看着她最後一個跑到終點。
幾名選手都被自己班級裡的同學簇擁着、歡呼着。
謝靈……當然大家對她也沒有報太大的希望,也拍拍她肩膀,安慰她沒關系啦,已經很棒了。
很棒的謝靈歎口氣,脫去身上帶标号的馬甲,有些蔫蔫的。
一般也隻蔫一會兒,雖然丢人,但大小姐并沒有為此而鍛煉的想法,她從小到大對一切運動項目都不感興趣,除了遊泳和潛水稍微好一點。
可惜一中運動會沒有遊泳這一項。
她穿過人群,朝外慢慢地走,雖然是最後一名,但也是用盡全力拿下的最後一名。
腿有一些用力過猛後的酸軟。
她有點想找個地方坐下來。
但是操場上并沒有什麼能坐的地方,大部分學生要麼跑完以後在空地上慢慢走,平複呼吸與肌肉,要麼就是随意地坐在台階上休息。
“謝靈。”
身後傳來熟悉的低啞的聲音。
她回過頭,裴陸行朝她招了一下手,說:“過來。”
謝靈不太想動,說:“不要。”
最後還是裴陸行妥協了,朝她走過來,擰開礦泉水,遞給她。
雖然隻跑了一百米而已,而且她實際上也沒有什麼體力可以消耗的。
但她還是接過來,喝了一點點。
“為什麼要報名?”
裴陸行抓着她的手腕,往台階的方向走。
運動會期間不讓學生在教室摸魚,隻能在操場上要麼比賽要麼給同學寫加油稿給廣播站,總之不可以回教室玩手機,哪怕在操場偷偷玩。
謝靈反正也沒有别的地方能去,難得順從地跟着他。
聽到這個問題,她本來懶得回答。
這時,兩人已經來到了台階,四周都是三三兩兩坐着的同學。
裴陸行脫下校服外套,鋪在了台階上,然後看她一眼,沒說話。
她怔愣一瞬後,意識到什麼,坐了下來。
他沒有那麼講究,随意地坐在她身旁。
安靜兩秒。
謝靈指節扣了扣他垂下來的校服邊緣,然後說:“我們班女生少,我不參加的話,就會有人要多參加一項。”
這是一種隐形的不公平。
七班沒有抱着一定要拿高分去的,在重在參與的前提下,她能報名卻拒絕報名,就意味着有一位女生不得不多參加一項運動項目才能補齊這個缺漏。
裴陸行手撐在膝蓋上,沒有去看操場上各處火熱朝天的比賽,側着頭,看着她,淡淡諷刺,“除了最後一名和明天醒來酸痛的肌肉以外,還能得到什麼?”
“……”
謝靈不太服氣,問:“那你呢?”
“我第一。”
謝靈安靜了。
裴陸行從校服口袋裡摸出一包小包裝的紙巾,外包裝是淡粉色,印有漂亮的圖案,顯然不是他會用的,但他每天随身攜帶一包紙,以備不時之需,就像現在這個時候。
他從裡面抽出一張紙,攤開,又重新對疊,然後給她擦額頭上的汗。
“不想去可以不去,非要折騰自己?”
謝靈沒有動,已經習慣他這樣服侍自己。
等到他仔細擦完以後,她才說道:“沒有不想,而且這是我自己選的。”
“我自己選的,所以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接受。”
最後一名也好,汗水、疼痛也好,甚至會丢人也好,她都會接受。
因為她已經選了。
不過那是去年的謝靈了。
今年的謝靈聽到隻需要表演小提琴就可以不用參加任何一項運動會項目,她毫不猶豫地承接了開幕式表演的壓軸節目。
除此以外,文藝委員還另外找了一位會彈鋼琴的男生來配合謝靈一起表演。
兩個人甚至得到了這一周自習課去其他空教室讨論開幕式演奏的特權。
一開始對方提議了一些最近的熱門曲譜,謝靈倒是沒有反對,但兩個人實際嘗試了幾遍後發現那些歌曲以鋼琴和小提琴的合奏來演繹,效果并不怎麼好。
思來想去,還是選擇了更為經典的《訣别書》。
然後就是服裝的選擇了,都敲定了黑色系禮服。
最後便是練習了。
學校裡有專用的鋼琴教室,一般是音樂老師上課用的,最近因為開幕式演奏,個别班級也有鋼琴表演,于是統一安排了晚自習的時間,單獨空出一間鋼琴教室來給這些準備表演的學生使用。
謝靈提前将小提琴帶到了學校去。
在這之前,她其實學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小提琴,不過自從上次國際賽以後,她就停了小提琴課,主要原因是上高中後有一點忙了。
再加上她就算空閑了,至多也是在家裡琴房彈一彈鋼琴,沒怎麼碰小提琴。
這麼久了,多少有些手生。
她将琴從盒子裡拿出來,先裝上肩托,然後取下琴弓,用松香細細擦着琴弓上的馬尾毛。
一切就緒後,她将小提琴搭在左肩,微微側着臉,下颚抵着琴,目光落在五線譜上。
輕柔而哀傷的鋼琴音起了頭。
謝靈跟上節奏,一步不落。
舒緩的琴音仿佛夏季的開始,溫柔的、靜谧的,帶着些許蟬鳴的。
漸漸,跳脫的音符取代,像是迫不及待,将歡快的、幸福的假象鋪在眼前。
仿佛夏花盛放遍野,鮮豔的、五彩缤紛的顔色塗滿了整片畫布。
漂亮到近乎不真實。
卻不知。
離别已然悄無聲息地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