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開幕式的第一天,沒有太陽。
灰蒙蒙的天色,雲層很厚,風一吹,冷空氣撲面而來,因為要表演而穿着清涼的同學們齊齊一哆嗦。
“不會下雨吧?這破天。”
“現在人全下來了,下雨也得把開幕式給開了吧。”
“好冷啊草,今天怎麼這麼冷。”
“有沒有好心人借下校服的?”
同學們叽叽喳喳地說着話,因為天冷,風又呼呼吹着,吹來一片凜冽的秋風,刮得同學們越擠越緊,像一連串的蜜蜂。
又擠,又嗡嗡。
“要不要我去借一件校服給你搭在腿上?”
書薇溫聲細語地詢問,目光落在謝靈光裸的腿上。
她今天因為要和同學負責壓軸表演,服裝要求很高,不然承擔不起“壓軸”這兩個字。
男生還好,穿的是一套定制燕尾服,遮得嚴嚴實實,倒沒什麼好擔心。
謝靈就倒黴一些了。
她穿的是一條黑色吊帶長裙禮服,裙擺雖然長,卻很單薄,而且還得提着裙擺,不讓它曳地。
原本就是用于一些紅毯場合的禮裙,放在塑膠操場上,如果不珍惜愛護,自然會夭折。
不可以坐下來,會有褶皺,也不可以讓裙擺拖地,不然可能會被塑膠操場刮壞。
“算了。”
謝靈說。
她燙得十分精緻的卷發盤了起來,但耳邊留下了兩捋卷曲的弧度完美的鬓發。
因為吊帶禮裙,胸前的皮膚有許多留白,所以她配了一條側邊鍊條是墨色的稍顯高調的鑽石項鍊,這套首飾其實還搭配了同系列的耳環和皇冠,以及手鍊。
但是她還沒有打耳洞,加上因為要拉小提琴,戴皇冠可能真的會掉,所以都沒有戴。
不過即使這樣,四周還是有許多望過來的目光。
閃耀、美麗。
優雅、矜貴。
帶着一些不屬于這裡、不屬于學生的漂亮。
鉛灰色的天空,讓清晨也變得霧蒙蒙的。
她一隻手提着裙擺,貼身的禮裙顯出纖瘦、勻稱的身體,那些目光不經意地悄聲落在她身上。
仿佛在望塵埃裡的明珠。
她所經過的地方,連說話的聲音也短暫地停止。
高二七班也短暫地凝滞了幾秒。
随即一片鬧哄哄的聲音。
同學們全都望過來,叽叽喳喳地叫着。
“哇,你今天好漂亮啊謝靈。”
“好閃,卧槽,這是真的嗎?”
“你好白啊謝靈,跟沒曬過太陽似的……快過來,冷不冷,這裡有校服。”
謝靈婉拒了同學們的好意。
這次開幕式表演是按抽簽的順序來的,七班在很前面,所以大家都提前做着準備。
操場上的鈴聲慢慢響了起來。
有老師和同學在搬鋼琴過來。
陸陸續續,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多。
而後是主持人先過了一下流程,緊接着是領導們不痛不癢的場面話。
随即正式開始。
主持人念着班級的介紹詞。
高二七班的同學們也迅速起身,開始候場了。
謝靈走了一段以後,才發現有些困難。
她因為要拿琴和弓,實在無暇去顧及拖地的裙擺了。
可是這條裙子太嬌氣,如果從塑膠跑道的起始處走到主席台上,那裙子一定會被刮壞。
她站着沒動,還在思考怎麼以一個優雅的姿态來同時拿琴、琴弓和裙子。
隔着五根跑道。
還沒有準備上場的學生們全都坐在操場内圈的塑料小闆凳上,或安靜或交頭接耳地注視。
謝靈一直垂眸盯着裙擺,沒注意到内場忽然有人站了起來,穿過擁擠的人流,朝着候場的位置走來。
拖地的裙擺被人提了起來。
謝靈微微一愣,擡起眼。
“不知道叫人?”
裴陸行散漫地講。
謝靈茫然地喊:“哥哥。”
“……”
裴陸行看她一眼,唇動了一下,又閉上了。
隔了兩秒。
謝靈才反應過來,問:“哦,你是讓我叫别人幫我提裙子嗎?”
“沒有。”
裴陸行懶懶散散的語氣,揶揄着,“你哥哪有這麼聰明。”
四周響起一陣稀稀疏疏的悶笑。
謝靈臉有些熱,羞惱之下,當然是拿罪魁禍首撒氣。
可惜兩隻手都拿着東西,隻能湊過去,咬他的手臂。
“嘶。”
裴陸行用另一隻手捏住她的臉,“白眼狼,松開。”
“不要。”
她含糊地說。
旁邊的同學們樂于觀賞這場兄妹大戰。
“對勁了,這就是我和我姐的日常。”
“你們不要再打了啦,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裴哥,你要不幹脆站進來,等下跟我們一塊表演,肯定沒人發現。”
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這邊笑着、鬧着。
那邊主持人也開始念起了七班的介紹詞。
玩笑聲變成了窸窣的調整聲。
同學們迅速站直了,整齊地按照原定隊形朝主席台走去。
而謝靈和另一個男生因為是壓軸表演,所以并不在原來的隊伍裡,是最後上台的。
裴陸行不疾不徐地替她提着裙擺,站在她身側,一刻也沒有離開。
直到上主席台之前。
他松開手,看着她。
“你快回去了。”
謝靈催他。
三個年級的學生都在看着,她可不想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離開哥哥就生活不能自理的笨蛋。
“等下表演完了等我過來。”
他漫不經心地說。
絲毫不在意那些若有似無的目光。
“知道了知道了。”
謝靈說:“你快點回去。”
裴陸行擡起手,輕輕撫過她被風吹得有一點亂了的鬓發,注視着她,忽然說:“今天很漂亮。”
謝靈微微一愣。
這回,裴陸行沒有再留下來,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