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正月十六,新的一學期開始了,瀾亭高中大門正對着的街道,恢複了過往的喧嚣,學生們下了豪車,背着書包,懷揣着對新學期的頭痛和鬧心,踏着沉重的步伐,以昨天上墳祭拜先人的心情,今天來到了學校。
走在校園白楊樹兩邊林立的石闆路上,前面是學校米黃與白兩種色調的高級教學樓,瀾亭高中作為國内超一線大城市桜市首屈一指的貴族學校,占地面積廣博,綠化覆蓋率極高,前方噴泉在冬日下,冰雕閃爍着晶瑩的光,既充滿了現代氣息,又不失古典韻味。
學校四面環境優雅,建築群錯落有緻,像是一座座精心雕琢的園林建築,其中不乏大師手筆,教學樓、圖書館、體育館、藝術樓等各類設施一應俱全,隻是每年升學率和考學率,與這學校的硬件設施一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進到高二(1)班的教室裡,門口聚集了一群興奮又緊張的學生,他們的目光集中在前面的展示牆上,大聲吵鬧喧嘩,讨論着榜單上的名次,這幾張紙早早地貼在那裡,就為了給今天開學的各個同學“當頭一棒”,敲他們個渾身震顫,腦袋發懵。
“成澄星,你怎麼掉溝裡去了?!”
“第二十二名,天呐,這還是你的水平嗎?!”
“嗨呀,發揮失常而已嘛。”成澄星搖頭晃腦,不當回事,“偶爾考砸一次,有什麼奇怪的,老馬還有尥蹶子的時候呢!”
“文予甯還是第一哎!”
“真夠牛逼的,考了733!”
“這麼難的題,我比平時月考少十多分呢!”
“期末考肯定比月考要難啊,咱們也隻有幾個在700分以上啊。”
“據說考卷是全市統一聯考試卷,不知道全市水平排到哪啊?”
“物理超級難,題型也特别怪!”
“文予甯理綜竟然還是滿分,救命,這還是人嗎?!”
衆人議論紛紛時,“不是人”的文予甯從教室門外走了進來,一眼望向了坐在座位上的成澄星,伸手扒拉開不少看榜單的同學,才走到他跟前,低着頭,跟他四目相對。
“嗨。”他奇奇怪怪地打了聲招呼,既客氣又有種别别扭扭的親昵。
“Hi~”成澄星還以為他說的是英語,指着他身後的牆,“快去看!你彪悍的成績單,享受下‘君臨天下’的感覺。”
文予甯轉頭瞥了一眼,又轉了回來:“年前已經看過了。”
他扯了扯校服外面套着的白色羽絨服,拉鍊沒系,敞開着懷,對成澄星道:“這衣服我穿着挺好的,就不還你了。”
成澄星笑道:“我壓根就沒想要啊!”
文予甯臉上微不可查,現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這大小肥瘦還行,就是袖口……會不會緊啊?”他拽了拽文予甯的衣袖。
成澄星身高有175,但穿衣服喜歡寬松的,一般會要大一個号的衣服,這棉襖穿在文予甯身上大小還算合适,就是袖子有點兒短,袖口貼在手腕上,恐怕有些緊,文予甯肩膀寬,185才是最合适的。
“不緊,正好擋風,”文予甯将手上一直拎着的袋子遞給了他,“這個給你。”
成澄星懵懵地接過來,是外包裝袋,将裡面棉軟蓬松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跟自己那件款式大小一模一樣的羽絨服,不過是黑色的。
“不是,你給我買了一件,一樣的?!”成澄星抓着衣服瞪着他,有些無語,“何必呢,我又不缺衣服!”
“你留着吧,黑的耐髒,白的給我,正好。”文予甯看了一眼他早上喝牛奶灑在校服前胸星星點點的乳白色,還有布滿水筆、油筆、各色筆印迹的袖口,轉身往他最後一排的座位走去。
“喂!”
成澄星喊他,當然,他不叫喂,是不會理他的。
成澄星抱着這件新的羽絨服,坐在座位上,心裡很不得勁,不住地想,這衣服多少錢來着,是舅媽給自己買的新年衣服,想來不便宜,文予甯這件看外包裝,是在嘉禾百貨大樓專賣店裡買的,那估計破費不少,店裡給打折了嗎?一摸吊牌,沒有,嘿,這下不能退了!
他瞬間有種百爪撓心、如芒在背的感覺,這要打多少零工,賣多少條魚,挨多少打,才能換來這麼一件衣服啊。
以前他對花錢這個事,根本不在意,也沒有金錢概念,但是,眼見着文予甯賺錢養家多麼不容易,他就有些不落忍,帶他去做身體檢查,是因為那天看到他挨了羅伯特的打,至于給他衣服,不過是順手的事,正月還沒出,天氣還很冷,本以為給他一件棉襖,能幫他度過寒冬,結果反而害他花了錢,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成澄星,還抱着你的漂亮衣服不撒手呢,都要上課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班主任吳書墨已經走上了講台,成澄星一哆嗦,連忙把衣服放到身後椅子上。
“又過了一年,開學了,各位同學,我就不跟你們說‘過年好’了,估計成績單發到你們手上,寄到你們家裡時,大家這個年,也都過得五味雜陳吧?!”
吳書墨先是一頓大棒,把大家都敲打一遍,掃視全場,目光落在前方,最近的位置:“成澄星,你看看你的成績,我的數學,你算是表現良好,至于語文,哼哼,語文老師來了,自會找你算賬。期末考不比月考,是一學期的成果展示,相比月考知識點要更全面,但是題目絕對更簡單,我們都講過……!”
“報告!”
外面有人喊了一聲,孫志奇、姜鵬他們一溜練體育的學生,陸陸續續走進了教室。
吳書墨聲音未停,繼續往下說,這些學生選擇了體育特招途徑,新學期報道肯定是先去體隊裡了,這才聽完教練訓話後,回到各個教室。
隻是孫志奇沒直接回座位,還往牆邊站了一會兒,看了一眼榜單後,才往後排走。
“……要說題型古怪,出題太過刁鑽,那不是隻對你一個人,要考得不好,大家全都考不好,可是考得好的人,超常發揮的人,也大有人在,還是要看平時基本功紮不紮實,學習态度是否端正,”吳書墨道,“這裡重點表揚我班同學文予甯,他這一次,不僅保持了年級第一,而且每一門學科,都是年級第一名,這是從沒有過的情況,而在全市統考當中,文予甯也代表學校,取得了優異成績。”
刷拉一下,吳書墨指揮窗邊同學拉上窗簾,打開幻影燈,後面顯現的是全市聯考各個學校優等生各科成績總排名,文予甯以733分總成績排名全市第三。
同學們嘩然一片,整個瀾亭高中作為“考不上高中拿錢就能上”的私立學校,一般跟公立高中成績是沒法比較的,除個别優等生像成澄星和楊嘉銘能進公立學校排名前列已經算是難能可貴,而“第三名”這樣的成績,瀾亭高中從沒有過,這意味着文予甯當真成為瀾亭高中的“門面”。
“探花郎啊哈哈!”成澄星笑着說道。
不知從誰開始,率先鼓起了掌,緊接着全班同學在老師的帶領下,都為本高中的“門面”進行了不算熱烈但持續時間很長的鼓掌。
孫志奇緩緩轉過頭,看向文予甯,文予甯沒什麼表情,看着前方黑闆上來自“桜市一中”“桜市三中”“桜市七中”“桜市十三中”等赫赫有名的公立高中,各個成績優秀的學生名單,而這全市前五十名裡,除他之外,隻楊嘉銘掉了個車尾排在第48名,成澄星則名落孫山,人影不見。
“同學們呐,同學們!”吳書墨的聲音抑揚頓挫,苦口婆心,開始了她的勸谏,“要知道,失之一分,差之萬人,隻要稍微松懈,就會被遠遠的甩到後面去。文同學剛來咱們班時,英語成績不算優秀,我們都為他着急。可僅僅一個學期,僅僅半年時間,文予甯奮起直追,将與同學們之間的英語差距越縮越小,迅速補足了這塊短闆,甚至後來居上,這說明了什麼?說明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功夫不負有心人……”
第一節課就在班主任的震撼教育下結束了,每個人都被訓得灰頭土臉,渾身沒勁,剛一下課,第二節課的任課老師,語文老師齊丹,便抱着書本哒哒哒地快步走了進來。
成澄星剛要出去透透氣,就被齊丹攔住,剛露出一讪笑來,就被她狠錘了一拳。
“成澄星,你在搞什麼啊,作文竟然跑題了!”
1米55的她,身高隻到成澄星胸前,生氣地踮起腳來扯他耳朵:“你知不知道為了不給你判零分,我們辯論了多久!”
“啊?這麼大陣仗嗎?”成澄星好笑道,“你們跟誰辯論,别校老師嗎?”
“是啊!這回考試教育局為了公平公正,特意讓學校之間互相判卷批分!你的總成績一出來,我們就覺得不對,立刻要求查分,看到你語文才95,我們是抱着怎樣的信心要求重審啊,認為你的語文不至于考不上110,平時你作文最差也得42分,這次竟然給你零分!”
“不對啊,我語文現在不是115嗎?”
“那還不是我們辯論的結果!”齊丹瞪着他。
成澄星撓了撓後腦勺:“真是的,這回我感覺我靈感大爆發,寫得特别好呢,結果竟然走岔了路,是跑題了……”
他忽然頓住,看到文予甯從牆邊看完成績單,走到了齊丹老師的身後,一臉嚴肅地看着他。
“是故意的嗎?”他問道。
“啊?”
十分鐘下課時間,很快過去,語文老師勒令同學們都回座位上坐好,敲了敲黑闆,開始了她的上課時間。
“咱們這次期末考,語文全市平均分在98分,難度為三顆半星,你們對照下自己的成績,有沒有拖後腿,有沒有發揮失常,特别是一些尖子生,有沒有好好審題,這都是個問題。人生沒有重來,高考也不建議你們有第二次,每一次考試,作為學生來說,無異于上戰場,怎麼能開錯槍,瞄錯靶子呢,成澄星?”
班裡同學們不禁笑了起來。
文予甯手裡攥着那支英雄牌鋼筆,心下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