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暗年幼,卻操持了葬禮大部分的事宜。
在葬禮快結束時,周女士和黎先生來了,祭奠院長,安慰蘇暗,又陪在一旁等了會兒,等到蘇暗忙完一切,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隻有一個灰仆仆的黑色書包。
黎先生要幫她拿,她低聲拒絕:“不重的。”
清瘦的身影背着裝載着她這些年在孤兒院的記憶,踏上了新的路途。
而她坐在寶馬車裡,沒有東張西望,乖巧安靜到如同不存在,但隻要周傾跟她說話,她立馬能揚起一抹明媚的笑,聲音不大卻對答如流。
“聽張雨疏說,你是明州市的中考狀元,很厲害。準備上哪個高中?”
張雨疏就是她們院長。
“不知道。”蘇暗溫聲道:“一中給的獎勵更多,二中的教學更好一些,我還在考慮。”
像蘇暗這樣的好苗子,各大高中都争搶着要,而蘇暗缺錢,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她必須為自己攢足夠多的錢,事實上她早已選定了目标。
這樣說是為了讓周傾她們有參與感和成就感。
“選二中吧,錢的事你不必擔心。”周傾很快就替她做好了選擇,“張院長和我們都從那裡畢業,我們的女兒目前也在那裡讀書,你們可以結伴。”
蘇暗溫順點頭,“謝謝周阿姨。”
黎家住在市中心一百多平的房子裡,三室兩廳兩衛,蘇暗被安排在了客卧裡。
說客卧其實有些勉強,就是一個十平左右的房間,放了一張一米五的床,一個不算大的白色衣櫃,有一張白色宜家書桌,桌腿都快挨住床,但桌上的所有東西,台燈和文具都是新買的。
“抱歉,我家之前裝修的時候沒有留客卧,這裡原來是我女兒的書房,在确認你要住進來的時候,我們重新找工人把房間粉刷過,這裡的東西都是為你新添置的,有什麼需求還可以提,我們會盡量滿足,不用客氣。”周傾溫柔地說。
原本跟她一個未成年不必說這麼多,但周傾還是很尊重她,字裡行間流露出幾分歉意。
蘇暗并未覺得有什麼,她在孤兒院住的還不如這個房間,向周傾鞠了一躬:“謝謝阿姨,這樣已經很好了。”
沒有抱怨,言語間都是感恩與感激。
反倒弄得周傾有些不好意思,“我跟你叔叔賬戶裡公積金餘額還有些,等過段時間湊一湊可能換個房子,到時候你可以住個大點的房間。”
蘇暗根本不敢想這種遙不可及的事,她知道這是大人的面子工程,卻還是恬淡地笑着道謝。
而周傾耐心地給她介紹家裡的一切,從卧室到廚房,包括她日常可能用到的東西,就連她跟黎先生的主卧都帶着蘇暗逛了一圈,還說如果早上時間來不及,她可以到主卧來上衛生間,記得敲門,因為黎先生一周有五天是住在醫院的。
但有一扇緊閉的房門,周傾沒有推開,隻跟她說那是她們女兒黎青禾的房間。
這是蘇暗第一次聽到黎青禾的名字,她想,真是生機勃勃,聽起來就讓人想到春天。
看得出來,黎青禾在這個家裡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貫穿了她們聊天的全部過程。
安頓好蘇暗後,周傾又給蘇暗留了把鑰匙,以及一筆錢,讓她自己到樓下馄饨店吃點,或是随便在附近找個飯店,而她和黎先生要去上班了。
兩人匆匆離去,蘇暗也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磨蹭了會兒,将書包裡的東西歸置好,又在那張不大的書桌上放上自己的書,小小麻雀的房間也終于有了些許煙火氣。
蘇暗滿意地鎖門離開,四處閑逛。
很聽話地找到周傾說的那家馄饨店點了一碗,拿出自己的舊手機拍了張照片,神聖又虔誠地吃完了面前這碗5塊錢的馄饨。
她吃不了辣,但加了一點辣油提味,吃完以後鼻尖都沁出一層薄汗。
回去的路上,她在便利店買了瓶冰鎮橘子汽水。
路過文具店一眼相中了個草綠色的筆記本,讓她一下子想到了黎青禾這個名字。
她想,要在這個家裡生活下去還得讨好黎青禾。
所以買來當作見面禮,也當作是她的示好。
這種事她早已輕車熟路。
新生活的開端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蘇暗哼着有點悲情的音樂回到黎家,開門看見地墊上有雙白色的匡威帆布鞋,鞋面很幹淨,但鞋邊有幾滴飛濺的泥,放得歪七扭八。
蘇暗蹲下用濕紙巾将鞋邊的泥擦幹淨,又平整地放到一旁,而後将自己的鞋放到另一邊,隔開了些距離。
再擡起頭時就看見有個女孩抱臂站着。
六月的明州尚沒那麼熱,恰好這兩天升溫。
她穿了件鵝黃色的T恤,牛仔背帶短褲,黑色長發紮成馬尾,露出兩條纖細的胳膊,以及清瘦白皙的腿。
蘇暗就蹲在那兒,手邊是她剛開封不久的橘子汽水,正因為氣溫的變化而沁出水珠。
她的視線從那雙筆直的腿一寸一寸地上移,最終落在了女孩的臉上。
是黎青禾。
蘇暗在車上看到過她的照片,但本人比照片上更漂亮些,也更有攻擊性。
黎青禾有雙很好看的眼睛,瞳仁又黑又亮,像紫葡萄,眼神卻冰冷又尖銳,宛若被入侵了領地的狼,似乎下一秒就會露出獠牙。
蘇暗緩緩站起身,露出自己招牌的标志性笑容,“你好,我……”
“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黎青禾毫不客氣打斷蘇暗的話,那雙狹長又銳利的眼平靜冷漠地掃過她的臉,流露出非常明顯的厭惡,聲音冷淡:“麻煩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