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件。”裴寂擡眸,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仿佛在抱怨,他是小肚雞腸的人麼,有仇當場已報,哪裡至于過許多天了還要跟晚輩計較。
太子夫婦不明所以,問道:“那是何事?”
裴寂呷了一口茶水,不疾不徐地道:“景瑜表妹夜間持湯食相訪,湯中不妥,有污女子貞名。”
他的話再明白不過。
當今陛下榮登寶座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從衆兄弟裡殺出來一條血路後,方成功登上大典。
事後除論功行賞外,還選了一匹功臣之女充實後宮,其中以建德侯之女麗妃最得盛寵,誕有五皇子、七皇子,七皇子體弱早夭,五皇子順利長大,受封惠王。
惠王長得豐儀威姿,卻是口蜜腹劍之徒,但也因能言善辯,極得盛寵。
以當時母子兩人的得寵盛況,幾乎可以與皇後母子三人比肩,可惜人心一旦生驕,頭腦便要發昏,沖動之下容易做出一些混事來。
他自認受父親寵愛比過太子,早晚有一天能取而代之,但九皇子一出生,便奪走了陛下的大半目光。
自那以後,他自覺陛下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
在惠王看來,皇帝對他的寵愛轉移給了這個小兔崽子,時日一久,恐怕眼裡再也不能看到他,那麼他所有的欲望都将無法達成。
他無法忍受功虧一篑,被一個男作女養的稚子攪和了好事。
終于在裴寂五歲那年的冬日,于無人處,他将裴寂一把推入冰湖。
事發後,陛下沉痛,敕奪其封号,降為庶人,但終念在父子之情的份上,将其發配至嶺南道邕州思過。
惠王雖恃寵而驕,見罪于帝後,但仍在邕州活得好好的,建德侯兵權雖遭全解,但與其他功臣王侯仍有姻親或者生死之交的牽扯。
若陛下哪日犯迷糊,将惠王召回京城,哪怕太子殿下深得民心與臣子之心,他的位置恐怕也會變得岌岌可危。
論軍權依仗,太子最大的靠山是親舅舅衛國公,若是裴寂為了娶親之事鬧翻,讓世人指責他教女無妨,政敵絕對會跳出來趁機彈劾,奪他兵權。到時候,他可就難辦了。
所以,太子殿下才聽完裴寂的話,臉色已沉的不像話,他當然笃定便是拒絕裴寂,自己親弟弟也絕不會真的告發,頂多跟自己對罵一場,裴寂那嘴皮子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他也沒什麼好怕的。
但是,如此一來,有傷兄弟之間的情分。
太子妃也有些許為難,她不便在兩兄弟跟前評價其舅舅家的門風,不過經此女衙一事,讓她十分欣賞柳裁。
此世間少有之人,若隻在低位仰人鼻息,太暴殄天物。
不考慮得失,太子妃願意為兩人當一次急先鋒。
思索片刻後,她有了主意,笑道:“你兩人之事,不能直接奏明父親母親答允,還是得迂回些才好。”
翌日早朝,議女衙之事,得陛下首肯。
隻是本朝以來雖有女子在官府做事的情況,也不過是處理一些雞零狗碎的瑣事,例如文書抄寫、仵作驗屍等輔助性工作,從來沒有女子擔任正式官職的先例。
如今突然要成立一個由女子擔任主要官職的部門,涉及到的人才選拔以及人事任免等繁瑣工作還在其次,大不了先照搬現有律例,以後再根據情況改革。
如何真的推進女衙職責,做到具體記錄各家各戶女子生存現狀才是難點。
在女衙首任負責官員上,朝臣們議論紛紛,商量不出一個策略來,似乎哪個臣子都不适合擔任女衙首官。
此時,太子妃請命總領女衙,首官一事解決。
太子妃另奏明以裡為最小單位,實地訪查後登記造冊,并與戶部的戶籍登記互相印證,以免遺漏;以坊為單位,彙報生存艱難的女子,定期回訪,以免登記後無人跟進事後工作,仍舊讓人重複往日生活。
另奏明,朝廷律例需要跟進保護受苦女子,還需提供一些女子力所能及的工作或者技能教授,讓她們有經濟能力養活自己,這樣才有擺脫暴力的勇氣。
陛下大贊,但太子妃不願冒領此功,遂将背後功臣柳裁供出。
于是,還是在前往山南道鄧州路上的柳裁,突然接到了被刺封為縣君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