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松拂檐,怪石嶙峋。
天香寺前處處支着小攤,香客幾乎無處落腳,隻能緩步往前走。
沈鸢沿着山路迤逦往下,時不時駐足往後,目光逡巡着謝清鶴的身影。
她怕自己和謝清鶴走散。
“清、清鶴。”
人山人海,鼎沸喧嚣淹沒了沈鸢的聲音。
她駐足,伸手攥住謝清鶴的衣袂,晃了一晃。
“前面小攤上有櫻桃酥。”
沈鸢雙眼如江水,眼波流轉。
寺前的櫻桃酥自然比不上明月樓精緻小巧,做工差了許多,不過是面粉烤熟了,又拿梅花的模具套上。
可卻勝在便宜,且用料也足,不曾偷工減料。
沈鸢挽着謝清鶴踱步至攤前,“我瞧着和明月樓也差不了多少,你要不要試試?”
小販手中稱着櫻桃酥,油紙墊在糕點下方,兩邊麻繩裹上,齊活。
比明月樓的攢盒不知簡單了多少。
聞得明月樓三字,小販大言不慚,他一隻腳架在長條凳上,口中咬着稭稈。
“姑娘,不是我說大話,我這櫻桃酥可比明月樓好多了,我這用的都是好料。”
他随手掰下一塊邊角料,塞在沈鸢手心,“不信你試試。”
沈鸢沒吃過明月樓的櫻桃酥,自然辨不出好壞。
她拿帕子墊着,側首遞給謝清鶴,滿臉堆笑:“你嘗嘗是不是真如他所說。”
這櫻桃酥一個也就兩文錢,可比明月樓便宜了許多。
若真的相差無幾,往後她也可日日為謝清鶴帶一包回去。
“可惜遠了些。”
沈鸢眉眼透着惆怅,須臾又舒展。
她悄聲挽着謝清鶴往高處走,山腳下人頭攢動,有婦人挎着竹籃兜售香囊香袋子,也有人籃中是泥垛的小玩意。
沈鸢腦子轉得飛快,“天香寺香火旺盛,往日的香客雖比不上香會這兩日,可也是不少的。”
她想着學着婦人,在這裡賣香囊。
一來可以賺錢貼補家用,二來還可以為謝清鶴捎帶櫻桃酥。
可謂是一舉兩得。
“過了春,待你入京,用錢的地隻會多不會少。”
沈鸢掐着手指頭,她對官場的事一竅不通,也不知文人墨客往日是如何交際的,隻是想着人在京中走,有點銀子傍身也是好的。
“我想了想,你父母年歲高,山匪那事還是别同他們說了,省得他們在家中擔驚受怕。若是有需要用錢的地,我可以幫你想法子的。”
謝清鶴笑而不語,櫻桃酥攥在手心半日,也不曾動過一點。
也不知道沈家究竟是如何教的人,竟将沈鸢教得這樣愚昧無知。
謝清鶴隻是随口一說,沈鸢竟都事事記在心上,想方設法為他周全。
他心不在焉應着。
忽聽前方一陣喧嚣,小厮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都讓讓!公子!公子,你可别吓我!”
小厮的驚呼如一把尖銳的剪子,撕開了天香寺的祥和安甯。
香客一哄而散,深怕城池失火殃及池魚,不敢上前。
沈鸢連着往後退開兩三步,擡眼往前張望。
白茫茫雪地上,一個男子倒落在地,他額間淌着血。
道道血痕沿着額角往下,凝聚在地。
竊竊私語如漫天雪珠,散落在沈鸢耳邊。
随波逐流,她被迫跟着香客往後退。
一個男子拽着小姑娘,拼命朝人潮中擠,正好在沈鸢身邊。
小姑娘顯然是吓壞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爹,是因為我,是因為我才會……”
男子烏黑的一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左右環顧一周,他擡手牢牢捂住女孩,不讓她發出一點聲音。
“閉嘴,再胡說八道,你今日就不必吃飯了。”
小姑娘哭哭啼啼,雙眼含着熱淚。
她竭力往後張望,可惜又很快被男子強硬按回去:“東張西望做什麼,讓你守着攤子,不聽,竟給我惹事!”
耳邊吵吵嚷嚷,香客交頭接耳。
“那是哪家的公子罷,怎麼運氣這樣不好,出門上香竟會碰上這種事。”
“我聽說是為了救個小姑娘,那家人也真是的,瞧見一地血,竟抱着孩子跑了,真是狼心狗肺,好心沒好報。”
“那麼多的血,也不知道有沒有事。”
衆人唉聲歎氣,可卻無人敢上前。
小姑娘一雙眼睛哭得紅腫,怯生生站在父親攤子後。那父親顧着自家生意,也不理她。
香客漸漸散開,可人站在高處,還是能瞧見山腳下的小厮,正小心翼翼扶着男子上馬車。
他手忙腳亂,一會怕摔着自家公子,一會又怕碰到男子的傷口。
額頭上似乎是被山石砸傷,血流不止。
沈鸢往下望,她忽的從袖中掏出香囊,倒出香囊中的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