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男傭來告訴芙舟,“他又要犯病了。”
芙舟來到地下室,他坐在床尾,低着頭等待。
聽見芙舟的腳步聲,靜靜的他說:“這樣,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芙舟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他怔了一下再握住,擡頭,悲情的眉眼印在芙舟眼中。
“巫師大人是位好巫師還是壞巫師?”
“好了沒?”芙舟不耐煩。
“快了,巫師大人再忍一忍。”楚湛另一隻手也握住了芙舟的手。
兩隻手捧着芙舟的手,低頭,看似要把芙舟的手埋到心裡去。
“我要永永遠遠記住你的味道。”他的聲音很輕快,“記得你的觸感。”
芙舟看見他的唇角勾起來,那弧度仿佛在心中勾勒着顫動,叫芙舟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不跟我告别嗎?”楚湛失落地看向他背影。
芙舟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外,走得急,門都沒有關。
第二天就是複活獻祭儀式,這儀式在一處荒郊野嶺進行,祭台早就搭好了。
圓形的地基上畫滿了符号,中央放着祭壇。巫術則是随着祭品被放血,而在口中念的咒語。
楚書庭的幾樣信物端正擺在一張木桌上,巫師在念完咒語後,将用物引魂,再保存着魂,将魂點入楚書庭的墓地中。
“傅大巫師來放血吧。”蘇常朝芙舟遞來一把小刀。
芙舟接過來,走向被捆綁在祭壇裡的楚湛,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被紅布條封住了。
他聽見了是芙舟來給他放血,有人壓着他的雙肩,他沒有一點反抗地伸出了手,他滿身的血早就都是為芙舟流動的了。
芙舟割開了他的脈搏,心跳空兩拍,他的手垂在祭壇外,鮮血連續地滴,直到要填滿地基上這些貪婪的符号。
芙舟清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鼓鼓跳動的膨脹得越來越大的心髒就在耳朵外面。
睜開密密麻麻的眼睛審視他的每一根毛發,每一個毛孔。
楚湛滴落下的血,叫芙舟的眼睛充斥着鮮紅,叫芙舟從眼睛開始沸騰。
這騙人的把戲,這吃人的東西。芙舟一把掀翻了木桌。
誰掀翻了桌子,将父親的遺物摔落在地。誰引起了巫師們的呼喊,誰叫這兒像是地動山搖。
是儀式開始了嗎?楚湛聽着。
是誰來到他這兒,止住了他手腕的血。是誰,不難猜。
芙舟是不是喜歡上他了?這是由失血引起的猜疑。
夜晚彎鈎月聳在天邊山頭,無邊無際的月色展開對巫師小鎮的圍剿,被打破的被撕碎的、被揭開黑布之後的腥臭,螞蟻們将無處遁形。
月色燒毀了這盤散沙,明日卻不知是不是一個好天氣。
“楚湛醒了。”陳清影在芙舟耳邊低聲說。
“送他走。”
“好。”陳清影望向窗外清淩淩的月,“雖然這盤沙是揚了,但是風又會把一些沙子聚集到一起的吧。”
“芙舟,我知道以後我要做什麼了。”陳清影的眼睛炯炯有神。
可是芙舟不打算跟陳清影她們并肩了,他還得去找朗語,還得去見媽媽。
“你不要有負擔。”陳清影說,“世上的惡勢力這麼多,并不是你的加入就會使其杜絕,這是一件長久的事,久到你在過好自己的同時,也可以小小參與一下。”
“我是不是不該這麼說,顯得我太悲觀主義了?”陳清影問。
“你一點也不悲觀。”芙舟欲言又止,找不到幾個好的句子說說。
“有緣再見。”陳清影笑道。
芙舟面向了她,她展開雙臂擁抱了芙舟。
這時候,芙舟感覺到一個擁抱有很大的作用,擁抱裡好像摻雜好多東西,芙舟揪住兩個看,一個是明天,一個是勇氣。
兩個男傭走了,接着陳清影也走了,新招來的一個女仆站在門口望,見了從樓上下來的芙舟,笑道:“你好,要幫忙嗎?”
“進來坐。”芙舟微微一笑。
新女仆很勤快,坐也坐不住,把屋裡掃了一遍,又去給芙舟做小餅幹當宵夜。
她的雇主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打盹兒呢,叫她心滿意足,她是這家裡的小精靈,為雇主解決一些費神的事情。
門鈴響了。她探頭看沙發,雇主還沒醒。
她走到門口踮腳看貓眼,是個很高的人,穿黑,一閃而過的喉結,是個男人。
“芙舟。”她一股煙似的溜到雇主身邊,細聲道:“有人找你。”
她的雇主睜開了清澈的眼睛。
“你去問是誰。”芙舟說。
“好。”她鄭重點頭,到了門邊揪住圍裙問:“你是誰啊?找誰啊?”
門外的人笑道:“楚湛。我找叫你來問我是誰的人。”
因為被識破,她蓦地紅了臉,看向她的雇主。
雇主淡定地說:“不見。就說我不在。”
她便沖門縫說:“雇主說他不在。”
門外的人笑了聲。
芙舟看着這位新來的變得十分窘迫的女傭:“……”
“問他來做什麼。”芙舟對楚湛沒好氣。
女傭問了。
門外的人堅定地說:“告訴你雇主,我來向他求婚。”
女傭捂嘴,驚喜跟興奮像泡泡從眼中冒出來。
芙舟看她像是控制不住地握上了門把手,忙起身道:“别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