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霎時噤若寒蟬。

暮色漫過洞府飛檐時，再找不出什麼線索，人群終于散去。

林霜和陳青雲并肩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陳丹師——”林霜看看天色，伸了個懶腰，“今夜收留我呗？”

陳青雲盯着自己絞出褶皺的袖口，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丹房東廂……東廂可以住人……”

一路回到丹房，丹爐餘燼在夜色中明明滅滅，陳青雲垂眸收拾東廂。

他手指撫過床榻每一道褶皺，仿佛要将這方寸之地打理得纖塵不染。

不遠處林霜身上若有若無的艾草香，攪得他心中泛起漣漪。

“收拾這麼仔細幹嘛，差不多得了，反正我就住一晚上。”

林霜忽然過來，拽住陳青雲袖口：“陪我下棋。”

陳青雲被他這一拉，踉跄跌坐在榻邊，月白袍角與靛青外袍交疊。

林霜支着下巴看他擺棋盤，丹師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零星落着幾處細碎的燙痕舊疤，“聽說你煉成曼陀羅丹，已經活物檢驗過了？”

“嗯……”陳青雲耳尖泛紅，将黑子推給林霜，“能讓人沉睡三日……”

林霜突然傾身靠近他，“回頭下完這盤棋，給一粒我帶回去嘗嘗味兒。”

“嗯，好。”陳青雲見林霜落子，也跟着落了一子，“我再給你一瓶辟谷丹，你跟曼陀羅丹混着一起吃。沉睡三天不進食，凡人的身體受不住。”

兩人你來我往下了一會兒，林霜眼見着要輸，頓起耍賴之心。

他一肘子撞翻棋罐，黑玉棋子叮叮當當滾落滿地，有幾顆順着傾斜的青磚縫，骨碌碌滾進陰影深處。

“哎呀，不下了不下了——”

林霜誇張的喊：“陳丹師這棋罐擺得也太不穩當了。”

陳青雲慌忙去接翻倒的棋罐，月白廣袖拂過林霜膝頭。

他一手托着棋罐，擡頭正對上林霜狡黠的笑眼。

林霜的睫毛在燈火映照下鍍了層金邊，恍若振翅欲飛的鳳尾蝶。

“你……”陳青雲喉結動了動，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棋罐，“這局不算便是。”

說完起身，避開林霜視線，一顆顆去撿落在地上的棋子。

見他這樣，林霜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要下棋的是自己，打翻棋罐的是自己，去撿棋子的卻是陳青雲。

于是跳下榻，剛想說些什麼，卻聽見三記叩門聲穿透夜霧，沉悶如棺木落釘。

林霜以為自己聽錯，又傳來第二串叩門聲，這次是三長兩短。

丹爐火苗驟然縮成黃豆大小，将滿室藥櫃的陰影拉長成扭曲的鬼影。

“子時三刻。”

林霜盯着門，指尖無意識摩挲腰間苗刀，“陳丹師平素這個時辰，也有訪客？”

“從未有過。”

陳青雲抱着棋罐僵在原地，月光将他淡色瞳孔映得近乎透明。

林霜皺了皺眉，心想自己有天地鐘護體，能破萬法不懼鬼邪，便大步走向門口。

他笑着回頭沖陳青雲挑眉：“陳丹師猜猜看，外頭是惡鬼還是邪神？”

随即拉開門栓。

門軸發出老鸹般的嘶鳴，霜霧裹着個藕荷色身影跌進來。

小娘子約莫二八年華，鬓角斜插的辛夷花沾着夜露，杏眼噙着水光。

她微微欠身，聲音輕柔似水：“奴家本是要來辛夷峰探望父親，誰知迷了山路，到此已是深夜。奴家無處可去，無人可問，見這間丹房還亮着燈，便冒昧敲門，想求個留宿之處。”

林霜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溫婉可人的女子。

今天下午，天權長老分明下令封鎖辛夷峰，她是怎麼進來的？

是上午或者中午進來的？

他側身讓開，笑道：“姑娘請進，夜深露重，别着涼了。”

小娘子盈盈一笑，款款走進丹房。

她環顧四周，目光在陳青雲身上停留片刻，又轉向林霜：“多謝公子收留，不知該如何稱呼？”

“我叫林霜，這位是陳青雲陳丹師。”

林霜指了指仍僵在原地的陳青雲，問道：“姑娘怎麼稱呼？”

“奴家叫素素。”小娘子輕聲答道，聲音如清泉般悅耳。

林霜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微皺，總覺得在哪裡聽過。

他一邊請素素坐下，一邊問道：“素素姑娘，你父親叫什麼名字？我們或許認識。”

素素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溫柔：“家父名叫周大勇，是辛夷峰的修士，在此處修行多年了。”

陳青雲突然拽住林霜袖子，力道大得驚人。

林霜轉頭看向陳青雲，隻見陳青雲臉色蒼白，額角冷汗将碎發黏得絲絲縷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