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靈活地在他身上繞了幾圈,最後停留在他受傷的小腿邊上。他偷摸着睜開眼,看見那東西淬了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發爛的腐肉。
忽地!它張開血盆大嘴挺起腦袋對腐肉發起攻擊。
季憶抓緊樹枝,猛地仰坐起來舉起手中的樹枝狠狠紮在它的七寸。
它在掙紮并且發出細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脅的聲音。季憶不敢松懈半點,死死地用樹枝壓着他,但是那家夥也實在頑強,不死就是不死,甚至開始纏繞樹枝想要跟他扳一扳“手勁”。季憶不敢耽誤,時間越長,它反攻的可能就越大。
他立刻用另一隻手脫下皮鞋,揚起手狠狠地砸在這東西的腦袋上。一下,兩下,三下……“哐哐哐”不停地不停地砸着它的腦袋……
季憶砸得停不下來,盡管它的尾巴已經沒有動靜,盡管它不再掙紮,盡管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響,但他就是不敢停下來。蛇冷血還奸詐,就怕你一停下來,他就會反咬你一口。
他砸了很久很久,直到那蛇的七寸被他用樹枝紮在了泥土裡,他才敢停下來,确定它腦袋都扁了,他才重新穿上這讓他反胃的鞋子。
但剛剛的“戰鬥”讓他的小腿也受了傷,自己紮敵人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那腐爛的皮膚,現在血流不止。他撕下襯衫一邊的袖子把小腿上的傷口紮緊,讓血流得沒那麼快。
等一切收拾好他才拾起樹枝,踩着蛇的屍體離開這個“不祥之地”。
太陽已經升起,驅散了林中乳白色的濃霧。他又要開始為活下去努力,但是經過這條蛇的刺激,季憶知道他絕對不能再餓下去,哪怕吃草吃土他都不能再餓下去。
對付一條蛇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氣力,要是有其他野獸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隻有等死的份。
所以這一天,他邊走邊吃——隻要看見确定無毒無害的草他就拽一把塞嘴裡充饑。青草味泥土味甚至還有一些無法言說的臭味,但是為了活下去都能忍。
太陽又逼近西山,臨近黑幕降臨時,他似乎聽到附近有水流聲。
季憶往水聲出現的地方又走了會兒,水聲越來越大,他興奮不已加快步伐。當他看見沿着山石從高處涓涓而下清澈溪水,激動得跑了過去。
他沖到溪水前俯身喝了一口又一口完全停不下來。
解渴之後他環顧四周又發現這附近樹上竟然都長着黃綠的果子。季憶幾乎要叫起來,撿起樹枝就去拍那些果子。
他用樹枝砸了好些下來,撿起來還不忘去溪水那兒洗過之後再啃。餓了這麼多天,他現在真的能把一樹的果子都給吃掉。
喝過吃過之後,季憶心滿意足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好像一切都好起來了。
半夜他怕有野獸出沒并沒有睡,而是坐在那兒繼續喝繼續吃。皎潔的月光下,流水淙淙,那叮咚悅耳的聲音像安撫曲一樣讓一直處于的神經緊繃的季憶舒緩下來,這麼多天他第一次看見了生的希望。
季憶一直坐在溪水邊的石頭上直到清晨。他又開始洗果子,畢竟這東西現在是唯一能救他命的。洗完果子一擡頭就看見溪流對面的林子裡好像有人。他驚得嘴巴都合不上,咀嚼了幾果子提起褲腿就往溪水的對面沖過去。
“喂!喂!”季憶激動得大喊大叫,寂靜的林中全是他的聲音。
對面的人已經收拾好帳篷,正準備離開,像是根本沒聽見他的喊聲。
季憶又沖着那邊揮手,用吃奶的勁喊道:“兄弟!兄弟!别走。”
那人還是沒聽見,提着背包準備離開。
“喂!”季憶不管腳上多疼,一路狂奔而去,而那人隻是慢步走着,沒一會兒他就沖到了那人的身後。
就幾步的距離了,季憶确定不是幻覺,真的是人!
“太好了……”正當季憶準備沖上去的時候,那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季憶愣住了,眼前這個穿着白色休閑服,一臉煞氣的男人正是楊煜桁。
他平靜淡然地看了一眼季憶,然後轉身繼續往前走去,完全沒理會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的季憶。
“楊煜桁!”季憶回過神來大叫着,他死死地抓着手上的果實,腳步緊随着這決絕的背影,“姓楊的你給我站住!”
他沖過去想抓住人,可楊煜桁卻越走越快,看上去非常想甩開他。
“你停下!”季憶想抓住他,但始終差一步距離。每次伸手要抓住的時候,他就突然往前快走。
就跟在逗他玩似的。
“楊煜桁你他媽給我站住!”季憶一邊喊一邊跑,想追上他。
但楊煜桁竟然也跑起來了。
“姓楊的,你回頭!”季憶手上的果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丢開了,他隻管跟着眼前的人走,就算那個人并不理會他。
“姓楊的,你回頭看看我!我腿疼!”
但是他越喊,楊煜桁走得就越快。
忽然他左腳被什麼東西絆倒,一下摔在地上。
“撲通”一下,很大聲,但前面的人像完全沒聽見隻顧往前走。
“楊煜桁!”季憶伸手想抓住那個熟悉的背影,可他卻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他雙眼騰出霧來,溫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沖刷出來,咬着牙悲戚痛苦,憎恨絕望,“楊煜桁!你又不要我,你又不要我了!”
快八年了,他第一次叫着這個名字哭出來。
他心裡很清楚,這是幻覺。
可他不想幻覺裡還要被他丢掉。
季憶翻了個身仰躺在草地上,捂着眼睛悶聲痛哭——
夢裡是他,幻覺也是他。
季憶發了會兒瘋便嗅着泥土的味道,沿着來時的路回到了溪水邊。瘋歸瘋,傻歸傻,但他的命比楊煜桁更重要。
既然出現幻覺,那他就一定是接觸了緻幻的東西。
但到底是果子還是溪水亦或是他沿路吃的那些草?
季憶在溪水邊待了三天,水不敢喝,果子也不敢吃,他覺得他要死了。
那天晚上,他正躺着等待死亡的降臨,突然覺得腳邊有東西在動,一睜眼竟然是一頭雙目閃着綠光的野狼正在他身邊徘徊。它雙目緊緊盯着他的脖頸,張嘴時那尖牙如利刃一般鋒利,正垂涎他這個盤中餐。
季憶沒想到會跟一頭狼如此近距離地幹瞪眼,他手上依然隻有那根殺過蛇的樹枝。他猛地抓着樹枝“啊”地一聲,面目猙獰地向狼眼戳過去!
就算是死也得給自己留個全屍!
那頭狼猛然往後一退,竟然出了人聲:“季憶,是我!”
熟悉的聲音讓季憶詫然,他握緊那根樹枝,再看過去,那頭狼赫然是楊煜桁的模樣。
他失神了幾秒,随後失落又自嘲地笑了笑:“幻覺啊。”然後像笃定了什麼,将樹枝放在一邊,挪到溪水裡躺下。
這是他在瀕臨死亡時能保持清醒的最後的辦法。
楊煜桁見狀立刻沖上去把人從溪水裡拖出來。濕漉漉的季憶冰涼冰涼,觸到他皮膚的瞬間隻覺得這體溫像死人一樣。
他急急忙忙地放下背包手忙腳亂地地脫掉季憶的衣服,又從包裡抽出一件幹淨的給人換上。
季憶感覺到暖意,半掀着眼神往上方看了眼。眼前的人穿着迷彩服風塵仆仆的樣子,皮膚黝黑不少,左臉還被劃破了,但他那股子剛毅勁更有看頭了。
隻是季憶仍舊不敢相信楊煜桁已經找到他。
他反手握住正在給他搓腿的手,拉着他緩緩地湊近。
對面的人詫異,緊蹙着眉心掃着他半夢半醒的臉。
季憶忽地用幹澀枯燥的唇覆上了他的。
這突如其來的吻讓楊煜桁又驚又喜又苦澀,以至于接吻的那一秒他的手在顫抖,把呼吸也堵在了胸口。等回過神,一陣一陣的沖動如巨浪撞在他胸膛,他迫不及待緊緊地擁抱住身前的人,雙手捧住季憶的雙頰,狠狠地堵住他的唇。
楊煜桁重重地摩挲吮咬着他已經開裂的唇.瓣,微刺的摩擦感更讓這個吻顯得粗狂熱情而堅決。方才淺淺的漣漪已然被攪動成狂風暴雨。
季憶身體虛弱得很,楊煜桁加大吻勢反攻後,他氣息有些接不上,隻好掙紮着把人推開。
他陡然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地貪婪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好了,他現在知道了,這家夥不是幻覺。
那他是不是可以安心睡一覺了。
季憶倒在楊煜桁的懷裡好好睡了一覺,等他醒來的時候竟然才中午。他爬起來的時候就看到楊煜桁正用的樹枝挑着野雞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