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憶餓,那雙眼亮晶晶地盯着已經十分熟的烤雞。但他并不想先開口,所以瞥了一眼楊煜桁。
楊煜桁心裡了然,但目不轉睛地盯着手上的烤雞道:“包裡有壓縮餅幹和水,你先填填肚子。”
季憶哼了聲,眼珠一轉就看到在手邊的背包,他甚至還貼心地把壓縮餅幹和水都放在了最外面,讓他一眼就能看到。
他雖然饞肉,但是不會向楊煜桁認輸的,于是陰陽怪氣地在那邊道:“楊總來野營還帶整雞的。”
楊煜桁抿着嘴沒憋住,笑道:“野營……季總挺沒良心的。”
季憶先喝了一口水又咬了兩口餅幹,順道翻了個白眼。
當他想咬第三口的時候,手上的餅幹都被人搶了。他眉頭一擰,怒目瞪着站在身側,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楊煜桁。
楊煜桁無奈解釋:“你餓了幾天,不能吃太多,胃會不适應的。”他邊說邊把餅幹收在衣服口袋,“收拾下,我們等會就出發。”
季憶不服:“我才睡了一會兒……”
“我昨天淩晨到的。”
季憶:……
“哦。”季憶起身,想去溪邊洗把臉。
楊煜桁擰眉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腿。
他大步走過去擋住季憶的去路。
季憶還沒明白,左腿褲管子就被人掀起來了。
楊煜桁呼吸一滞。
那紅紫色的腐肉差不多繞了季憶小腿的一圈,中心的傷口還在滋滋地冒着膿水,黑青色的爛皮正在慢慢褪落,一股難聞的臭味從中發散。
但這一切的被季憶的褲子擋住了。
他沒發現。
季憶也沒時間說。
楊煜桁說不來的心酸難受,眼眶紅了一半要哭不哭的。他猛然擡頭用質問的眼神望着季憶 ,但下一秒眼底又全是心疼和懊悔。
季憶心髒猛地一跳,特别有力。
“站着别動。”楊煜桁快步到包裡找來消毒藥和紗布,然後坐在地上快速熟練地将傷口清理幹淨并包紮好。
但是楊煜桁臉色仍舊緊巴巴的。
季憶莫名地來了句:“我忘了跟你說。”
聞言,楊煜桁擡頭看他,擔憂和悶氣瞬間就轉變成自責:“你不疼嗎?”
“已經沒知覺了。”季憶實話實說。這幾天一直活在陰陽兩界,他哪裡還有心思管這條腿。
楊煜桁沒再說什麼,給季憶洗了把臉把東西收拾好就彎下腰道:“上來。”
季憶往後退了一步:“我能走。”
楊煜桁:“要走很多路,差不多的時候我會把你放下來。”
“為什麼不聯系救援隊?”季憶不覺得靠他們背包裡那點物資他們就能走出去。楊煜桁大概就是想和他單獨相處才這麼磨叽。
“這地方國内救援隊來會束手束腳。”楊煜桁頓了下,“隔壁的我就信不過。”
季憶還是猶豫。
楊煜桁不容他拒絕:“你這腿不能再動了,會爛掉的。”
季憶瞅了眼左腿,最後還是趴在了楊煜桁的背上。
時間好像有種魔力,總讓曆史重複上演。
高二開學初,季憶因為不想太高調,選擇自己騎自行車上學。有一次路上太急沒等紅燈被車撞了,司機逃逸後就剩他在馬路上捂着腳腕叫天天不應,活脫脫言情小說裡等待拯救的女主。而他也确實等來了自己的意中人。
楊煜桁把自己的自行車寄存在附近的小吃店,背着他走了十幾分鐘終于在七點之前進了大門。
那天的十幾分鐘裡他們一句話都沒說,事後也默契地沒有提過這事。現在想起來就覺得挺奇怪的,他當時沒提是因為怕自己心裡那點小心思被發現,楊煜桁不提是為什麼?
季憶拍了下楊煜桁的胸口問:“诶,還記得高二那次你背我上學嗎?”
“記得。”楊煜桁不假思索地回答。
季憶笑笑:“你也想起那件事了?”
“嗯。”
“說說,為什麼那次你做了大好事提都不提一嘴,你當時的性子可不是這種做好事不留名的。”
楊煜桁沒有立即回答,他深吸一口氣又走了幾步才道:“怕被你讨厭。”
“嗯?”
“我當時心髒動靜太大,我以為你知道。”
季憶恍然大悟。
他沒再接話,要是知道會繞到這話題上,他絕不會問的——都是算不完的賬。
季憶着實沒睡夠,在人背上晃着晃着又想睡覺了。睡着之前,他好像聽到楊煜桁在說什麼,可又聽不太清楚。
但他并不在意,他難得如此心安地睡個安穩覺,什麼人什麼事都不能打擾。
他們在林子裡走了三天。
這三天,季憶幾乎沒走過路。休息的時候吃喝都是楊煜桁在照料。休息結束他又會被抓到他的背上……
他問楊煜桁,腳好了嗎?
楊煜桁點點頭嗯了聲。
可季憶卻明顯能感覺出他也累了,很疲憊很虛弱。
第四天,他堅持不讓楊煜桁背,可才走了半個多小時,他的視野裡就出現了一條泥路。
季憶停下腳步,眺望遠處的路還有那一片低矮的灌木。
他沉默許久才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指着陽光下那蔥翠又生機盎然的綠色,勾起深深的笑意轉頭對楊煜桁,遲疑道:“我活下來了?”
他笑得特别好看,像夏天的陽光秋天的風。
楊煜桁點點頭:“是,你活下來了。”他凝視季憶,意味深長,“我們,都活下來了。”
得到楊煜桁的肯定,季憶終于放心地長舒一口氣。
剩下來的路那麼遠又那麼近,他們快步走着。一路上,兩人相互摻扶像極了相伴過一生,蹒跚到老的愛人。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他們終于到了泥路上。
季憶看見在泥路的盡頭有一群人,看見他們出現立刻奔了過來。雖然遠,但是他能清楚地看到還綁着繃帶的岑煊。
他放開楊煜桁,擡手想要和岑煊示意。
但餘光中身側那高大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往後倒去。
季憶緊忙抓住他,楊煜桁“趁勢”倒在了他的懷裡。
“楊煜桁!”
季憶抱着他,臉靠着臉才發現他身體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