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煙輕輕笑了起來,目光掃過在場衆人,語帶戲谑:“諸位,連稚子都明白,怪物不足與謀呢。”
···
軍帳内。
任玄盯着面前的小孩,眼神複雜,手卻下意識地往腰間摸了摸刀柄。
這小鬼白天那一刀,捅得陸溪雲已經躺平了,現在一轉頭就說要道歉?
他要是真信了,八成也得和陸溪雲躺一塊兒去。
“道歉?”任玄語氣微妙地重複了一遍,緩緩坐回椅子上,手指輕輕敲着桌面,“怎麼個道歉法?”
小一被他這語氣震得縮了縮脖子,低頭搓着衣角,局促道:“小一認錯人了……城主說了,你們是好人,……但……神醫哥哥也是好人……”
謝淩煙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小孩倒是挺崇拜謝淩煙。至于另一位,任玄冷笑了一聲:“神醫哥哥?”
白霄見勢不妙,趕緊出來打圓場:“小一,你還記得那個‘神醫哥哥’長什麼樣子嗎?”
少年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一點迷茫,聲音怯怯的:“他很溫柔……會摸摸小一的頭,說小一是好孩子……,給我糖吃,說我很乖……”
任玄輕嗤了一聲,揉了揉眉心,像是被這番話氣笑了:“那你聽好了,摸頭、給糖、誇人——這仨事兒,市井騙子都能幹。”
方存這個人——哪怕當真“救”過小一,這救命之恩,怕也是帶着其他算計的。
可惜這孩子還沒意識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神醫哥哥”,才是推着整個鎮子走向毀滅的那隻手。
小一咬了咬唇,明顯被這話說得更局促了些。
白霄咳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瞥了任玄一眼——你吓孩子幹嘛?
任玄一副“行吧,懶得和你争”的态度,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算了,小崽子,你以後離‘神醫哥哥’遠點,活得長。”
小一不明所以地睜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像是想反駁,但終究沒說出口。
白霄見氣氛緩和了,立刻順勢揉了揉少年的頭發,笑得一派春風和煦:“诶,以後跟着白霄哥哥混,保證你不吃虧。”
任玄在一旁嗤了一聲:“白四爺,收弟弟收得挺熟練啊。”
白霄回以一個大義凜然的眼神:我師兄能收,我就不能收?
任玄無語,扶額長歎。
這世道,搶地盤的少了,搶弟弟的倒是多了。
任玄松了一口氣,雙手抱胸,眼神還帶着點警惕:“所以,這小崽子終于能分清敵我了?”
白霄點點頭,語氣悠然:“大緻是清醒了,不過體内神識混亂,記憶七拼八湊的。他到底是誰,自己都沒數。”
小一抿緊嘴唇,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片刻後才緩緩開口:“任将軍,您能繼續幫我找陣師嗎?小一不想讓城主再浪費氣元了。”
這話一出,帳内空氣都冷了幾分。
白霄眼皮一跳。
謝淩煙身負舊疾,這點他們都清楚,可讓白霄真正警惕的,是這話竟然能從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
少年垂着頭,指尖不自覺地揪着衣角,語氣不太笃定:“銀樞城要打大仗,城主的氣元不該浪費在我身上……而且,小一活着,或許就是壞人的陰謀。”
——冷靜得不像話。
這孩子在用一種近乎理性的方式分析局勢。
白霄低眉,心底莫名生出幾分沉重。
混入了太多人的神識,這孩子的神智,怕是早已不止十三四歲了。
小一沉默了一會兒,擡起頭,眼神堅定:“小白哥哥,你能教我變強嗎?我要殺光那些怪物……我願意付出代價。”
想着這少年的情況,白霄眯起眼,許久才幽幽歎氣:“變強的路有很多,但你要聽白霄哥哥的話。”
這世道,變強不是免費的,變瘋倒是包郵的。
任玄站在一旁,盯着少年許久,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眯起眼,聲音低了幾分:“等等,我給這孩子找陣師的事,誰去通知謝城主的?”
他明明隻聯絡了雲中,可謝淩煙卻在第一時間知道了消息,還親自來了。
空氣瞬間沉默下來。
一場無形的棋局,似乎在衆人都未察覺的時候,已悄然落子。
白霄神色驟然的凝重:“此事,我會去查。”
話音未落,軍帳的簾子猛地被人掀開。
來人腳步虛浮,卻還是氣勢洶洶,帶着一股風卷殘雲的架勢殺了進來。
白霄下意識挑了挑眉,這才幾個時辰就能下床,陸溪雲這厮的恢複能力是屬妖的吧?
“任玄!”陸溪雲目光灼灼:“你都跟秦疏說什麼了?!”
任玄一臉懵:“世子爺,天地良心,真沒說什麼啊。”
陸溪雲咬牙:“那他怎麼上來就問我的傷?!”
任玄頭皮一麻,腳下一虛:“我就随口提了一句……他不是詐您吧?您——都說了?”
陸溪雲皺眉,顯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又被詐了一手。
任玄見狀,立刻狗腿地搬了張椅子,讨好地拍了拍:“哎,來來來,您先坐。”
他一邊把人按下去,一邊順毛:“說了也沒事,您要是說多了,晚點我給您圓回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