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轉念一想,公主何時手無縛雞之力,明明武力超群。
“你确實該死,不該随便截獲别人的情報。”司馬彥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不管是不是自己設計的,找人背鍋準沒錯。
榮國公在一旁,看着二人唇舌之戰也毫無插足之意,終究是籌謀。
司馬彥想起無故受傷,躺在聞鵲齋的端木雲頤,終是不忍。
“父親,”他回首,面露難色,“隻是這診籍朱批……”指尖拂過診籍,墨香裡混着鄞姑特制的離魂散氣味,“未必能如願瞞天過海。”
“為父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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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宣政殿
宣政殿九重金階之上,端木丘轍摩挲着龍椅扶手的裂痕,這是日前刺客來訪時留下的印記。
他睨着殿下伏跪的榮國公,忽然想起祈承殿大火那夜,這老狐狸眼中跳動的雀躍。
“愛卿說什麼?皇妹昨夜在府中遇刺?”
“陛下聖明!”榮國公額間突冒冷汗,“公主傷及肺腑,隻怕……”他眉眼一轉,繼而說道,“郎中診斷公主氣血兩虧,恐難孕育,但、但犬子與公主早已有先皇賜婚,若因此事退婚恐遭彈劾。”
端木丘轍指尖掐進龍紋,面上卻笑得溫煦:“愛卿之意是?”
他撫弄着袖中的佛珠,檀木香氣裡突然混進一絲血腥味。那是昨夜绫禹來報時,被他用硯台砸出的額角傷。記憶如毒蛇鑽進顱骨,噬咬出淋漓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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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響,绫禹伏在青玉磚上的影子細如蛇蛻:“主子,神宇閣、神宇閣已完成使命,卻、卻全員命殒。”
盡管滿院的玄甲衛皆因榮科登派出了儡人,而當場命殒。
但後來出現的神宇閣死士仍拼死博出一隅,“公主身受重創,據探子回報最後被司馬彥帶走,生死不明。”
“廢物!”端木丘轍掀翻龍案上的鶴擎燈,反手又甩出案上的硯台砸向青玉磚上的身影。
硯台收回時,上面滿是血污,不慎滴到案桌上的檀香珠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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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流轉,此刻榮國公花灰的頭顱就在龍椅之下,與記憶中父君垂死的姿态在腦海中重疊。
“老臣鬥膽——”榮國公突然直起身,腰間螭紋佩撞在玉帶上铮然作響,“犬子弱冠未娶,臣等願以司馬氏百年的清譽作保,求娶公主為其沖喜,亦求祖宗保佑我大裔國運昌盛!”
“荒唐!”禦史中丞須發皆張,憤然出口的話到了嘴邊又改了口,“如此一來你榮、你司馬氏一脈豈不絕後矣?”
“愛卿平身。”端木丘轍突然撫掌輕笑,目光拂過對方官袍補子上的仙鶴,腕間佛珠蓦地纏上龍椅螭首。
“準奏。隻是這沖喜之說——”他拖長的尾音裡,榮國公窺見新帝眼中的眸光流轉,令人難以揣測,又道,“沖喜開運之說莫過于勉強了,司馬氏及榮愛卿對我大裔的忠心日月可鑒。”
“臣——”榮國公的谄媚之音未能如願在殿内宣揚。
“這婚儀便定在祈承殿舊址如何?”端木丘轍斷然開口。
滿殿嘩然。兵部尚書手中玉笏落地,碎成兩瓣。檐下銅雀鈴無風自動,驚起殿外栖鳳柏上的寒鴉。
九重金階上的端木丘轍置若罔聞,道:“诶,孤雖感念你族如此信守承諾,善待孤的皇妹,但亦不可讓你族蒙此重創,”他稍作停頓,玩味地掃了一眼庭下,繼而又道,“讓太醫令到府上為長樂診治一番吧,說不定還是會有轉機。”
皇上金口玉言,此話一出,庭下無人敢駁。片刻之間,許多窸窣的低語在殿内像風一般漫開來。
“臣領旨謝恩。”榮國公悻然俯首,片刻不敢耽擱,見他撩起衣袍,連忙跪下磕頭。
從宣政殿出來,榮國公雙腿如有灌鉛仿佛失去了知覺。
他站在殿前,仿佛失了神般。許多同僚從他身邊經過都忙不疊失地加快腳步,大家都知聖上此舉不善。
前一刻大家還在嫉妒榮國公竟得此殊榮,後一刻已經開始為他拭汗。
白雪在日光下簌簌飄落。
榮國公背着手立在蟠龍台階之上,擡起頭半眯着眼,望着金光閃閃的光圈,嘴角微微上揚。
片刻之後,他披上鶴氅大步踏上出宮的路,就在他身後的雪地裡種下了深深淺淺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