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如此巧合?”端木雲頤忽而偏頭望來,鴉羽般的青絲在月白色下泛起綢緞般的光澤,下颔微擡時,眸間如星辰般的皎潔撞進他眼底,似有什麼在心底騷動。
她眼旁的那枚紅痣在冷月下若隐若現,宛若雪地裡綻放的紅梅。眉宇間凝着霜雪般的清冽,偏頭時露出那處脖頸的肌膚卻又似春水初融,甯靜如壁上觀中的仙女。偏那唇角卻噙着三分俏意,活生生一幅仙女下凡圖。
端木雲頤垂落的青絲被北風卷起,與破敗的憑欄纏成一處,偶有調皮的拂過他的臉頰,留下絲絲沁人心脾的芳香。
司馬彥忽然被這鴉青色的青絲給吸引了目光去,竟吃吃地盯着她看了許久。體内的蠱蟲像是被驚醒一般,猛烈地撕咬着他的軀體,頓時覺得四肢泛起一陣疼痛湧向心髒。
他望向她唇邊的紅潮,突然生起一陣歹心,猛地靠近輕輕淺嘗了一遭。
端木雲頤錯愕地看向他,心噗通亂跳,眼神迷離,卻也無訓斥之意。
“抱歉,微臣失禮了。”他深深地低下頭,滿眼都是她的顔色,滿庭都是她的芬芳。
往事如煙随風飄蕩,竟蕩開了他的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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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元二年,聽松園。
趙慕嫣擰着眉頭倚着臨水欄杆前輕笑,纏枝牡丹金步搖正巧垂在司馬彥眉骨前,“司馬公子,可否幫我将那邊的披帛拾起?”
司馬彥錯愕地點了點頭,她绯紅的紗裙倒映在玄色的松湖裡,撞破了滿湖的冬色。
他二人談話間,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趙慕嫣忽然撕破臉頰的笑意,嘴角沁着譏諷眼角含着淚水,十指緊扣衣襟,忽而傾身讓出半步空隙,恰叫那群蜂蝶般簇擁的公子瞧見司馬彥蹲在她面前,身上沾着她被風卷落的鲛錦披帛。
“原是司馬公子醉了,竟要人家女孩子家的玩意兒不給了。”
話音未落便有青衫郎君從身後竄出,二話沒說就劈手去拽司馬彥襟口,驚起岸邊七八隻白鹭振翅而飛,隻餘下這一個落單兒郎。
碎玉珠簾似的月光裡,誰也未瞧清那湖邊的大石頭是如何滾動的。
直到司馬彥金冠撞碎滿池星子,嗆水的咳嗽聲混着趙慕嫣的掩唇輕呼:“快來人呀,司馬公子不小心自己落水了,快來人啊。”
他仰面沉入波光時,望見那抹绯紅身影正用鞋尖碾碎最後半片殘冰,逃也似的回到離案邊幾丈米遠的地方。
水草纏住墨發刹那,司馬彥竟對着漆黑水面冷笑出聲,喉間嗆水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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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是如何墜湖的?”耳邊響起一陣沁人心脾的柔聲,将他從跟往事的糾纏中拉回。
司馬彥抹去臉上的落寞,半開玩笑地說道,“少不經事,微臣已經不太記得了。”
“公子恐怕也是被迷人的湖怪勾了魂去。”端木雲頤輕笑。
“殿下可真會說笑。”司馬彥撫過欄杆裂縫處陳舊的刀痕,他指尖湊近點了點她的眉頭,溫熱氣息忽然籠罩住她。
“殿下冷麼?”飄渺的思緒瞬間被他的聲音拉回現實。
玄狐大氅毫無征兆地裹上來,帶着他身上特有的松木熏香。
“微臣這氅毛倒是不比朱顔閣的妝緞時新,”他抓緊寬大的狐氅将她牢牢裹住,“聽聞朱雀街上新開了家店,裡面上了好些北邊來的好料子。”
端木雲頤反手說道,“公子知道的還真不少,朱雀街邊上開了家什麼店,公子都清楚得緊。”
“我可沒說是在朱雀街邊上,還是在朱雀街主道上,看來殿下知道的也頗多。”
夜風刮過,粼粼波光突然被撕裂,角樓下傳來仆從驚呼,原是流螢殿竄出的狸貓撲落了琉璃燈。
“三日後就是你我大婚的日子,聽聞朱顔閣唇脂,”司馬彥忽然擒住她的肩膀,溫熱的唇擦過耳後,“堪比漠北商人兜售的‘醉生夢死’蜜。”
“公子說笑了。”她偏頭避開,鬓角垂珠叮當作響,“若真想犯這種醉生夢死的瘾症,公子大方地上蓮樓即可,本宮也不是那種看不開之人。”
“我是。”
端木雲頤扭頭撞進他眼中的深情,綢帕忽然飄落至司馬彥的腳邊,像是替她解了心頭憂,她望着綢帕忽然輕笑,“總歸是掉了一次又一次,本宮說的是這方綢帕。”
“殿下,我們該回府了。”司馬彥拾起綢帕,轉身時手掌滑向她的腰間,“畢竟……石妖最喜在三更時期叼走迷路之人。”
“若一齊被石妖叼了去,好歹也有個伴。”
暗處突然傳來拾階而上的腳步聲,二人一同噤聲,回首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