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瑕或許的确與常人不同,但不是外表,而是内裡某些更深的東西——
從将他帶到身邊起,這麼多年,搖光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敬畏,不論是對失去,對生死,亦或者是對皇權,他都是淡漠的。
當年情勢最嚴峻的時候,這小子甚至想過弄死所有皇子,強逼先帝讓位。
冷漠對應的,是毫無節制的瘋狂。
搖光并不贊成這一點。
但無奈周瑕似乎天生就沒有這種情緒,任她想盡辦法,也不能讓他長出來,隻好時時提醒,再三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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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開始,西苑諸位太妃太嫔等處,以及别處許多宮人一個個接連被以各種錯處叫走,按照罪名的輕重責罰,又以治下不嚴的過世重重問罪了各處宮殿的掌事姑姑或者嬷嬷們,狠狠的下了一批諸位主子的顔面。
她的手腕委婉,但又足夠強硬,霸道的表示,我不管是你們誰做的,既然不老實,那我就讓你們老實下來。
那些被抓走的宮人,全都是各宮用來和外界聯絡的人,消息就是這麼送出去的。
當初周瑾剛登記的時候,搖光清理過一批,但這種人就像曠野裡的雜草,隻要有利可循,随時随地就能長出一批來。
她之前是懶得計較,畢竟宮中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消息,但現在不同了,這些人,也該清理了。
不然,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會壞了她的事。
先帝留下的諸位太妃嫔們如何惱怒自不必說,反正也不敢問到搖光面上,畢竟是她們理虧。
搖光借着這個由頭,将宮中清理了一遍,心裡也舒服多了。
紫宸殿處,皇帝知道了消息,驚訝過後,略有些出神,而後将種種情緒掩下,帶着些許希冀的對孟二說,“搖光發了這麼大一頓脾氣,應該沒那麼生氣了吧?”
孟二自然連連附和,隻當沒看到皇帝剛剛神色中的複雜。
這世間知道陛下如何忌憚皇後的,怕是隻有他了吧。
很顯然,他們這位陛下,并不想要一個太厲害的皇後。
與此同時,周瑕的人手暗中從禁軍之中揪出了一批人,或是出意外,或是犯錯被處置。
禁軍宿衛宮城,宮内外若想勾連,免不了要過這一關。
如今既然搖光要動手清理,那他自然配合。
時隔許久兩人再次聯手,讓衆人再次想起了當初皇帝登基前的那些腥風血雨。剛剛因為皇帝接納女色而躁動起來的心,再次老實下來。
宮中上下皆因皇後的雷霆手段噤若寒蟬,一個個再三小心。
但在這件事之外,鳳儀宮卻始終平靜,唯一不同尋常的是皇後堅持不肯見皇帝。
皇帝倒是表現得分外殷切,每日早晚都會讓人前去問候皇後,私庫中的珍寶更是流水一樣送往鳳儀宮,處處都表現着他的小心讨好。
一些不知事的小宮女見了不由眼熱,羨慕于皇帝對皇後的深情,甚至不理解皇後為何生氣,不過是嫔妃而已,她是中共之主,母儀天下的皇後,誰人能比,竟為了這點小事生氣。
難免……有些小氣嫉妒。
所謂流言,總是随風而動,搖光自然聽說,她懶得理會這裡面會不會有誰的手筆,轉手放出皇帝當初的誓言。
什麼嫉妒,哪兒有皇帝違背自己金口玉言的許諾來的稀罕。
很快,就沒人敢再說這個了。
鳳儀宮中,搖光隻是冷笑。
紫宸殿中,皇帝似乎絲毫沒察覺到外面的種種,每日煩惱的歎息,連梁芷都抛在了身後。
梁芷絲毫不敢冒頭,老老實實的待着,連皇帝面前都很少去了。
如此一轉眼,就過去了十來日。
周瑕天天在紫宸殿和鳳儀宮往返,這一天陪着搖光坐了會兒,說了些宮外的事,眼看着要到自己該離開的時候,正心懷不舍磨磨蹭蹭的想要開口,就聽搖光開了口:
“時間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不合适,回去皇帝再問,知道怎麼說嗎?”她含笑看着周瑕。
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接連半個月的時間,隻有他和搖光相處,皇帝不再出現在搖光身邊,就一同被他潛意識強行忽略掉,仿佛如此,那個人就能真的不存在一樣。
他就像個鸠占鵲巢的小偷,小心翼翼又理直氣壯的霸占着得來不易的幸福,仿佛這樣就能成為真的。
可假的就是假的。
周瑕的肌膚如玉般瑩潤,也沒有常人會有的紅潤血色,這也是他看着詭豔绮麗不像正常人的原因之一。
可這會兒,恍惚間他竟好似更白了些,幾乎要透明了一樣。
然後他就被搖光彈了一下額頭。
“又在胡思亂想什麼?”搖光無奈的說,發現這個家夥随着兩人關系的親近,越來越愛嬌,明明在外面兇名赫赫能止小兒夜啼,可在她這兒卻總表現的格外脆弱,一個不小心就要失落給她看。
都是慣的。
搖光心想,就不該理他,冷一會兒也就過去了,可又想,哄就哄吧,反正也費不了多大功夫。
畢竟他好哄的很。
“還不到跟皇帝鬧掰的時候,還是要安撫一二的。”她解釋一句。
周瑕黯淡的神情一亮。
“嫂嫂。”他喚,下意識想祈求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要什麼,就那樣看着搖光。
搖光朝他勾了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