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他的臉色好了點,李桉終于說了句話,但王栩聽不太清了,隻能模糊的猜到大概是安慰他的一些什麼。
這種時候開始裝好人了,這是幹什麼,好不容易把自己弄死了,卻又突然不舍得了?
王栩的身體是在逐漸修複的,李桉對他或許沒有太摳門,一連灌了好幾瓶猛藥下去。幾種藥劑在自己身體裡碰撞作亂,反倒比剛才更讓人頭暈目眩,王栩幾乎要被搞吐了,如同暈車的人坐上了一輛很久不通風還開着制熱空調在颠簸的路上狂奔的老汽車一樣,太陽穴突突地痛。王栩大概又有了點力氣,抓住李桉的手又使了點勁。他突然有幾句話想說,有幾句話從自己的腦海裡閃過,但卻又怎麼都抓不住。他拼盡全力,說出來的話卻輕飄飄的。
“李桉,我恨死你了。”
李桉睜開眼的時候知道自己又回來了。自從和王栩一起通過非常規手段解決掉病毒以後自己就沒有完全的離開副本,每隔幾分鐘就會被強行拖拽回來,甚至因為他的無數次強行退出整個遊戲已經到了詭異的程度。暴躁的漁民,不再提供線索的海鷗,以及永遠出現屍體的廚房。所有的玩家都不是真人,他們的存在無法幹預整個遊戲的進程,整個副本如同一座墳墓,而他是被囚禁其中的活死人。
因為玩家的存在不會影響遊戲結局,他理所當然地把其他的玩家當盾用,通過無數次的重來,他已經摸清了漁民攻擊的節奏順序。他在剛恢複意識的時候就下意識抓過王栩擋在自己面前擋住那一根朝着自己胸口刺過來的魚叉。他已經這樣做了很多次,每一次的殺招都會被他用其他人的身軀擋住。他沐浴着同伴的血一步步逃亡,這個遊戲本該如此。
但那一刻,他即将松開手的那一刻他看到自己抓着的本該面無表情倒下的王栩有了反應,他張開嘴像是要喊自己的名字,但因為那一杆穿胸而過的魚叉并沒有發出多少聲音。李桉希望是自己看錯了,但他非常清楚這隻是自己自欺欺人的手段罷了,他很清楚眼前的王栩是真的,并且剛剛被自己拿來當了擋箭牌。
大概是大量失血實在太痛苦,他感受到王栩抓着自己的手非常用勁,甚至渾身都在發抖。他聽見對方喊自己的名字,可除了這些以外對方什麼都沒說。
血色一點點從王栩的臉上褪去,他的臉色灰白泛着青,身體顫抖的幅度逐漸變小。李桉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使用藥劑幫對方止血,最多不超過兩分鐘王栩就會死在自己面前。他的所有不甘所有怨恨以及一切一切的情感都會随之消散。
其實看着對方逐漸合上的眼睛,李桉确實花了幾秒鐘來思考到底有沒有必要伸出援手。且不說王栩是被自己拿來挨了一刀被治好以後會不會報複自己,就單從王栩自身的價值來說,留着他暫時也不會有很大的幫助,搭檔這個身份與他而言也是累贅居多... ...
王栩站不住了,他的身體真的到了極限。雖然王栩隻是一個學生,但體格相較最初遇見的樣子還是多了一些肌肉。一米八幾的人猛然倒在身上還是有幾分重量。李桉伸手扶住對方,放在對方後背的手毫不意外的摸到一手濕冷。
“李桉,你能不能,救我一下... ...”
他聽見對方口中微弱的祈求,很平淡,聽起來簡直像假話。
但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他想到了那個大叔隊友,想到對方在彌留之際将自己房間的鑰匙塞到自己手裡,沙啞的嗓音微弱不可聞,不斷湧出的血沫染紅了眼前的一切景象。在這樣如同煉獄的環境裡他隻看到對方平靜的面容,“幫我... ...救我... ...我女兒,還在等我回家... ...”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李桉産生了片刻的愣神,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攬着王栩的手。
大概就是這一瞬間的走神,他選擇了給王栩買藥。他不信所謂的幫助現在的别人等于救贖過去的自己這種話,但總歸是沒讓王栩重蹈自己過去隊員的覆轍。
王栩的臉色勉強恢複了一些,但大概是藥一次性下的太猛,他眼皮子又有些打架。李桉猶豫了一下,他實在沒什麼安慰人的知識儲備,隻能說“想睡就睡吧。”
其實按理來說後面應該再接一句“放心這裡一切有我”什麼的會顯得比較靠譜有擔當,但李桉覺得在對方剛剛因為自己的操作被傷的半死不活的情況下說這句話好像和嘲諷沒什麼區别,于是他利落的選擇了閉嘴。
王栩眼神似乎發生了些許變化,那雙方才有點失焦的眼眸閃了閃。
他聽見對方有些費勁的擠出幾個字。他必須湊近去聽,否則随時有可能消散在風裡。
“李桉,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