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重也沒跟他客氣，雨下得不小，就剛剛淋了那麼一下，他額前的頭發就被打濕了，正一溜溜往下淌着水珠。
“你家還在城西那個小區？”遲雪陽把煙扔出窗外，關上車窗，打開空調。
車内玻璃上的霧氣被空調清新的風漸漸吹散，莊重調了調座椅，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用手擦着臉上的水珠。
遲雪陽抽出了幾張紙巾給他，“喏。”
“...謝了。”莊重接過紙巾，蹭了蹭額頭和臉頰。
車裡一時沒人說話，遲雪陽撐着下巴看了他會兒。
從那晚到現在過去這麼多天，莊重是真不在意還是在這強裝鎮定呢？
擦幹淨了臉，莊重把自己那頭的車窗降個縫，把紙團往外面一扔，趁着雨沒打進來，趕忙把車窗升上去。
“走不走？”莊重回過頭，見遲雪陽正打量着自己，都出神了。
“走。”遲雪陽往他臉側看了一眼，伸出手從他鬓角的頭發上拿下來一片紙巾的碎屑，“安全帶系好，小莊同學。”
莊重呆了下，不自在地回過頭，系上了安全帶，視線是往前看的，眼角餘光則謹慎地留意着身邊人的動作。
車内再次陷入安靜，遲雪陽開着車，打開了音樂播放器，輕靈的歐美音樂響起，遲雪陽也不知道怎麼唱，就跟着一起哼哼。
莊重聽着這首歌不自覺皺了下眉，看着心情不錯的遲雪陽，想開口又不知道怎麼說。
“這什麼歌？”他問。
遲雪陽“啊？”了一聲，沒想到莊重突然開口說話了，他擺了擺手，“不知道，不懂外語。”
“...”莊重看着他，“《Booty Music》，你很喜歡？”
“你這不是知道叫什麼名嗎還問？”遲雪陽掃了他一眼，“怎麼了？”
音樂聲不大不小，和他們說話音量差不多，莊重忍了會，伸出手在中控屏上一點，把這首歌切了。
聽到下一首歌，他又是一陣皺眉。
隻不過這回他沒再切歌，坐着别人的車，他不想顯得自己事太多。
遲雪陽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也不知道他的曲庫怎麼得罪莊重了，沒多跟他計較，遲在屏幕上點了幾下，“你可以連藍牙，自己想聽什麼自己放。”
從車行回家還有一會兒功夫，莊重拿出手機連上了中控藍牙，打開了收藏的歌單播放。
遲雪陽聽着他放的歌，聽着跟他的也沒啥區别啊。“這不還老外的歌嗎？”
莊重眼睛淡淡看着自己那邊車窗外，沒理他。
“哎，你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遲雪陽琢磨了半天還是試探着開口。
那天的事不能莊重不提，他就也馬馬虎虎裝什麼都不知道。跟過遲雪陽的女人沒一個吃虧的，莊重雖然是個男的，可性質也都差不多，他不想虧欠他什麼。
遲雪陽這個角度看，莊重的睫毛輕輕翕動了一下。
“電腦是你送的？”
遲雪陽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之前托朋友往醫院送了個高配置的筆記本電腦，莊童應該早就收到了，莊重指的應該就是這件事。
上回他在不清楚莊童身份的情況下去看她這事，莊重可能也知道了，左右他也沒想避人。
可聽着莊重剛才那句話的感覺，平平淡淡的，不像要感謝，也不像埋怨。
遲雪陽“嘶”了一聲，把車往路邊一停，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莊重，“你把車抵押了兩萬塊錢，難不成是想把那電腦錢還我？”
“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是童童不懂事，和你提這種要求。那電腦多少錢，我會一分不差地還你。”莊重沒看遲雪陽的臉，語氣聽不出情緒。
遲雪陽頓了下，看來莊重這小子也什麼都知道了。
臉皮還挺薄。
“我差你這點錢？”遲雪陽輕笑，戳了戳莊重的肩膀，“喂，我可是你家的神秘資方，這會嫌拿人手短了？是不是知道資助人不是郅誠，是我，這事挺讓你難受的？畢竟你心裡挺看不上我的吧。”
“沒有。”莊重的聲音低了幾分。
“你大學還沒畢業，有些事不用逞強，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沒什麼好丢臉的。”遲雪陽心平氣和道：“那些錢留着，或者幹脆車别抵了，缺錢和我說，你陽哥幫你...”
“我說了不用！”莊重煩躁地轉過身，對遲雪陽大喊了一聲。
這一嗓子來得突然，不止遲雪陽一愣，莊重自己也愣住了。
意識到自己情緒有點激動，莊重臉色有一瞬的虧心，他冷靜了一下靠回座位，“遲雪陽，你和我，和我妹妹非親非故的，用不着為我們做這些，你這樣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報答你，我莊重不是連吃帶拿的人，莊童治病的錢是沒辦法，那會我太小了，沒有任何謀生的手段，隻能求助于人。現在不一樣了，我不至于連生活費都找别人要，如果那樣的話，這麼多年我就白活了。”
莊重扯了扯衣領，外面的雨下得稀裡嘩啦，雨滴啪啪地打在車上，空氣一片緊張。
從知道資助人是遲雪陽那一刻起，莊重有過意外，有過感激，但更多的是心煩。
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希望那個人是遲雪陽，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是一個弱者的角色。
可笑的是，他還在自己這位匿名恩公面前不知所謂地耀武揚威過好幾次。
真是二逼透了。
如今遲雪陽居然還和他說這些話，莫名其妙地告訴他“缺錢和他說”，莊重真是要憋屈炸了。
他以前還真不了解，遲雪陽脾氣這麼好嗎？還是他這個人就喜歡熱臉貼别人冷屁股？他不是挺拽的嗎？
“你現在就有謀生手段了？為了還一個電腦的錢，把車給抵押了，這叫謀生手段？”遲雪陽不知道莊重居然這麼倔，可能男孩子都多少有些自尊心，他剛才自以為是的那點關心在莊重耳裡聽着，或許也是種刺耳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