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看着坐在餐桌對面的少年,少年正在小心翼翼的用着叉子叉起蔬菜沙拉中的紅蘿蔔片放進嘴裡,阿爾弗雷德看向布魯斯,眼神裡多少帶着一點“你看看人家”的神色,于是布魯斯想到自己每次都會把作為配菜的胡蘿蔔和青椒挑出來,一瞬間他也有點心虛了。為了掩蓋這種心虛,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放下了杯子。
“阿爾弗雷德,”布魯斯咳嗽了一聲,“他需要新的衣服,你可以叫裁縫過來幫他量一下尺碼嗎?”
阿爾弗雷德又一次用着不贊同的眼神看向布魯斯,布魯斯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他稍稍向着椅子裡面縮了一下。然後阿爾弗雷德用着有些纡尊降貴的語氣緩緩開口了:“我想,布魯斯少爺,孩子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應該讓他自己挑選,不是嗎?更何況衣服是否合适,需要自己穿過才知道。”
布魯斯其實是想要抗争一下的,比如說那麼多年他一直都在穿定制的衣服,再說了,私人定制的衣服哪裡會有不合适的情況呢?但是在阿爾弗雷德警告的眼神中,他最終什麼都沒敢說,隻能點頭表示阿爾弗雷德說得全對。而阿爾弗雷德,他短暫地微笑了一下,然後說:“布魯斯少爺,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帶着伊拉少爺一起出去挑選衣服。”
“哎?”布魯斯說,他很努力的讓自己的表情和态度不要顯得過于驚訝,但這種舉動注定是失敗的,他看了一眼依舊在安靜地吃着蔬菜沙拉的男孩,站起來,小心地把阿爾弗雷德拉到角落。阿爾弗雷德繼續用着不贊同的,“少爺又在做傻事了”的眼神看着布魯斯,問:“布魯斯少爺,怎麼了嗎?”
“……我不想出門,”布魯斯說,“除了公司的事情之外,我不想出門。”
“哦,當然,這是一個會在晚上戴着全包式面具,穿着緊身衣,在哥譚的天空飛來飛去,像蝙蝠一樣打人的人會說出來的話,布魯斯少爺,很有建設性。”阿爾弗雷德用着那種非常典型的英倫語氣開口,他笑了一下,看着手足無措的布魯斯,然後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不想在白天出門,”布魯斯強調了一遍,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憂傷,“阿爾弗雷德,我沒法……”
“真可惜,哪怕是富人區的服裝店也不會在晚上開門,”阿爾弗雷德說,“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布魯斯少爺,更何況,一個孩子的健康成長和陽光是密不可分的,看看這個孩子蒼白的樣子,或許他在訓練他的地方一直都過着不見天日的生活。布魯斯少爺,你希望他在我們家裡也一樣嗎?”
“這就是你答應讓我留下他的原因,對嗎?阿爾弗雷德?你需要一個理由讓我出門?”布魯斯長出一口氣,他看向伊拉,伊拉擡頭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也許是,也許不是,布魯斯少爺,但确實是因為我希望這個孩子可以給你帶來一些好的改變,”阿爾弗雷德溫和地說,“既然你把他帶回了家,就必須負起責任。不論如何,他是個男孩,而不是什麼小貓小狗,我想,你也不會把他丢回去,不是嗎?布魯斯少爺?”
布魯斯沉重地點了點頭,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然後對着伊拉說:“吃完之後你準備一下,我帶你去買衣服。”
伊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語氣有些遲疑:“好的,但是我現在真的适合出門嗎?要不要等到我的手臂全長出來之後?”
“不用介意,伊拉少爺,”阿爾弗雷德微笑着說,“等到手臂長出來之後,要是衣服不合适,還可以再買新的。”
“你們沒必要對我那麼好的,”伊拉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他覺得自己也在笑,“不如直接指着我的鼻子說,你這個殺人犯,我們在好好和你說話,你卻這樣浪費我們的好意,真是不懂感恩,也不知廉恥——這麼說不就好了嗎?”
蝙蝠俠看着他,那雙面具之後的眼睛幽深猶如藍色的寒潭,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默默調高了對伊拉的警戒等級。伊拉·史密斯很容易就會失控,在過去蝙蝠俠見過不少這樣容易激動的人,他們毫無疑問可能會走上邪路,更不要說……伊拉·史密斯已然認同了超人。
布魯斯也沒有想到伊拉會在一瞬間情緒爆發,他看向伊拉,伊拉的臉上明明帶着笑容,他卻覺得伊拉在哭。
伊拉手上的燈戒綻放出了綠色的光芒,下一刻他被以一種擒拿的方式壓制住,抓住他的是誰?伊拉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們想要取走他的戒指,他父親給他留下的唯一遺物,也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保護好他,讓他活下去的東西。他聽到他們在說“戒指拿不下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手指都快被掰斷了。
布魯斯一把抓住了伊拉:“伊拉,冷靜一點,沒有人這麼說你!”
伊拉的頭被砸在地上。
伊拉看向布魯斯。
伊拉看向布魯斯,他的意識終于恢複了一些,他大聲喘息着,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他很習慣也恨擅長這個,他的意識總是會在兩個世界裡跳躍,要是不能冷靜下來,他會把兩個世界混淆在一起。他已經習慣了克制自己的情緒,這樣就算混淆也不會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但是遭遇的一切讓他的冷靜破碎了,他覺得自己說不定已經陷入了癫狂。
“布魯斯,”伊拉求助地說,“我殺過人,我是殺人犯,這樣你會原諒我嗎?”
布魯斯看着他,布魯斯其實知道在這個時候說“原諒”可能會更好,但是他認為這不是正确的答案。他沉默了一會兒,在伊拉抓住他手臂的手指一點點失去力氣的時候,終于開口:“我沒有辦法代替那些被你殺死的人原諒你,因此,你需要償還。真正的犯人是造成這一切的人,是貓頭鷹法庭,因此你可以通過搗毀貓頭鷹法庭來作為代償……和我一起。”
伊拉看着他,然後露出了一個微笑。
伊拉看着地面,然後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把我的手指砍斷,戒指是拿不下來的,”他輕聲對着壓制着他的人說,“它已經成為了我的一部分,它成為了我的血肉,你們是搶不走它的,英雄。所以,告訴我,你們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