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跑快一點,再快一點——!”
小黑一邊焦急的說着,一邊在空中迅速往前飄,試圖幫葵引導方向。
葵很努力的順着小黑指的方向跑,氣喘籲籲、跌跌撞撞的,手肘擦過覆蓋着青苔的道路标示牌,撞得整隻手臂都泛着麻。
“别停、别回頭看,快點跑!”小黑說着,從旁邊站着的幽靈身上穿過,又直接穿過一棟屋子的牆壁角落,“來這裡!”
葵雖然也很緊張,但還是記得他沒辦法直接穿過牆壁,非常聽話的順路拐了個彎,跑到小黑說的位置。
“躲好,别發出聲音。”小黑說着,稍微飄起來一點,朝着他們跑來的路看過去。
這裡是個小小的、隻有孩子能鑽進來的小空間。
還沒過橋之前的街區還稱得上幹淨,除了人少一點之外和普通的城市沒有太大的區别。
但過了橋之後,除了無處不在的靈體、不知從何而來、籠罩着上空的淺淺黑霧之外,就連地闆、房屋都變得頗為破敗,不知從哪裡飄散來微妙的難聞氣味。
葵還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種味道,但是很不好聞。
他現在躲藏着的角落也是,有着很難聞的味道。
身後是生着青苔、長着雜草的房屋角落,絕大多數的陽光都被上方斜斜的木闆遮蓋,幾根鏽蝕的釘子從木闆中間延伸出去。
面向葵這邊,也就是面向屋角的木闆底下生着青苔,深綠色的,潮濕的氣味青苔氣味和不知從哪來的難聞氣味結合在一起,讓葵的鼻子有點癢癢的。
葵摸摸鼻子,很輕的打了個噴嚏,從木闆的縫隙望向外頭。
什麼都看不見,隻能從縫隙中窺見一點白。
一隻很小的小狗安靜的趴在角落的角落,睜着黑色的眼睛看他。
葵也很安靜的回望它。
在木闆的陰影底下,沒辦法看見小狗有沒有影子,但是他知道……這隻小狗不是活着的。
活着與死亡,真的有這麼大的差别嗎?
他看見的幽靈不是半透明的,有一些甚至還能觸摸到,就像是從來沒有死去過一樣的存在着。
如果看不到影子,就隻能靠直覺分辨。
“葵!”小黑的聲音傳來,接着半隻貓從木闆探出來,貓頭剛好就碰在鏽蝕的釘子上,“他走了,但是再躲一下……咦、别亂摸幽靈!”
葵虛虛放在那隻小狗身上的手頓了頓,稍微擡起來,很小聲的說,“摸不到。”
“雖然摸不到,但是我們也會知道你在摸!”小黑說,“如果摸到不好的幽靈,會被纏上哦!我頂多隻能幫你驅趕比我弱小的幽靈,碰到大的我就沒辦法了,還可能會被吃掉!”
葵雖然不覺得小白狗是壞的幽靈,但聞言還是下意識微微瞪大眼睛,把手收回身前緊緊握住,“小黑不能被吃掉。”
小黑終于完全穿過木闆,再次趴到葵的頭頂上,“在這裡要更加小心才行,太危險了!”
不隻是幽靈危險。
他們原本明明還慢悠悠走在路上,忽然就四處逃竄起來,便是因為除了幽靈之外的更大危機——人類。
時間往前拉一點。
過了橋之後能看見的當然不僅僅是幽靈,還有一些在過橋前的街區都隐藏起來的人。
街道邊能看見的景象雖然還是普通的樓房,但大多都有些破敗,店家半拉着店鋪的鐵門,看不見裡頭在販賣什麼。
進進出出的人零零散散,一個個的看着都很不好惹,行走在街道上的人看起來也都兇神惡煞,幾乎看不太到小孩子的身影。
即使偶爾能遠遠地看見年紀比較小的孩子,也都是結伴而行,不會獨自行動。
因此,孤身一人的葵就變得相當顯眼。
雖然大部分的人都沒有理會他,但也有不少人用着毫無感情的目光在打量着他,仿佛看着的不是同為人類的存在,隻是能換成金錢的事物。
小黑不是被注視着的那個,都因為這些視線而炸毛,就差沒有哈氣而已,但葵還是非常冷靜的行走着。
“葵太冷靜了!”小黑說,“我都想要逃跑了。”
“因為、”葵剛說了一個詞,就想起小黑說的現在别和它說話,又閉上嘴,隻是搖搖頭。
但即使如此,他的行為在其他人眼中看來,也已經足夠奇怪了。
精神狀态似乎有問題的孩子,有時候反而是最好控制的。
雖然因為發型的關系看不太清楚,但目測長得也挺不錯的,是個上等貨。
無論是一次性抓去拆解了賣器官,還是可持續利用的換一種方式出售他的身體,都頗有賺頭。
打量着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險惡起來。
很多人同時盯着的目标,反而一時半會兒不會被輕易出手。
不過龍蛇雜處的地方,也會有些不懂得規矩的人,或是出手很快的人。
葵還沒多走幾步路,就被一名神色溫和的男子搭住肩膀,“小朋友,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很危險的,和叔叔一起去安全的地方吧。”
葵仰起頭,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他的父母很不喜歡他的眼睛,所以讓他留着很長的劉海,平時基本會遮住大半張臉。但現在天氣很熱,葵自己将劉海往兩邊撥開一點,仰着頭看人的時候,能讓對方輕易看見他的眼睛。
黑黝黝、直勾勾的。
男子被他盯得有些頓住。
他身處裡世界多年,知道不能用年齡和外表來評斷一個人。
但貧民窟或擂缽街裡有點能力的孩子,他們基本都知道長相。這孩子完全面生,又瘦瘦弱弱的,明顯長期遭受身體上的傷害,精神也似乎出了問題……不需要因為他的眼神而感到退卻。
隻是個精神有問題的小孩罷了。
像是要扳回一城,男子強硬的掰過他的肩膀,“走吧。”
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小黑已經對着他哈了一百遍氣,尾巴拍打着男子放在葵肩上的手,一直說,“快跑、葵,快跑!”
葵沒有回答,安靜的跟着男子走了兩步,便道,“叔叔,我可以自己走。肩膀很疼。”
男子沒那麼容易相信他,盯了他一眼,又多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怎麼了?肩膀受傷了?”
葵點點頭,“嗯。”
“怎麼受的傷?”男子還是沒放開手,“讓叔叔看看?”
他停下腳步,用另一隻手按住葵的另一邊肩膀,示意他自己将衣服拉開。
葵很乖的拉開本來就有些寬松的衣服,露出底下深深的大片淤青和一點擦傷,微微歪了歪頭,“很疼。”
這完全在男子的意料之中。
擂缽街裡身上常年帶傷的人很多,他也看過不少,當然知道大概哪些人身上會帶着深深的傷口。
他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看見了自己預料中的情況,對葵的警戒心不知不覺下降了很多。
男子按在葵另一邊肩膀的手也放輕了點力道,依然用着和藹的表情說,“真可憐,被誰打的?叔叔等會兒幫你包紮。”
葵低下頭,微微點頭,“嗯。我們要去哪裡?”
男子微笑着回答,“去了就知道了。”
小黑也飄在半空中,大聲回答,“這裡,這裡!”
葵安靜的将衣服拉好,在男子站起身、打算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葵便稍微矮了矮身體,迅速脫離男子能碰到的範圍,朝着小黑飄着的方向跑。
男子沒想到已經到手的肉竟然還會逃跑,傻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朝着葵追過去。
不過葵跑的地方都挺刁鑽的。
小黑一開始選的是一條看起來人最少的路,後來就盡量往男子不好追的地方逃跑,仗着身形矮小,讓本應更有體力優勢的男子追得很辛苦。
就這麼一路來到了低矮狹小的角落裡。
男子追了很遠,但最終還是在地盤與地盤的交界處停下來,對着空蕩蕩的巷子大罵了幾聲髒話、在地上啐了口口水,才悻悻然的離開。
與其說是他們甩掉了人,不如說是他們幸運的在被追上之前跑到其他人的地盤,才沒有被抓住。
小黑看到那個人真的離開了,明顯不會再回來,才松了口氣的回到葵身邊。
“雖然跑走了,可是完全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小黑頗為喪氣的說,“沒有食物,今天晚上也沒有地方睡覺。”
葵是人類,還是個小孩子,沒有東西吃、沒有地方睡,很快就會死掉的。
雖然這個位置目前是安全的,但也很難說會不會被其他心懷不軌的人找到。
四處都是難以預料的危險。
葵把下巴放到膝蓋上,側頭看了看那隻小狗的靈體,小聲的問,“你知道哪裡可以睡覺嗎?”
白色的小狗還是靜靜看着他,沒有任何動靜。
小黑也盯着那隻狗看,“沒有意識的靈體?”
葵搖搖頭。
“我明明是隻貓,卻還比你更不懂靈體。”小黑說着,又很好奇的問,“怎麼看出來的?”
葵想了想,“直覺。”
“也是。”小黑已經很習慣他靈敏的直覺,“可是它一動不動的。”
葵還是搖搖頭,“耳朵動了。”
小黑甩了甩尾巴,“隻有動耳朵,沒有回應你。”
像是在和它對着幹一樣,小狗在它剛剛說完話的瞬間,就晃悠悠的站起來。
小黑哈了口氣,有點警戒的盯着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