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點點頭。
白天他已摸清富安堂布局,三人腳下這間正是賬房。
“那為什麼要蹲房頂上?”秦悅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
扶光:“站得高,望得遠,适合放風。你們二人快下去,我在這守着。”
秦悅半信半疑地進了屋,夜色如墨,房内一片漆黑。
謝隅燃起火折子點亮燭燈,輕車熟路來到一排櫃子前。方格内堆滿新舊不一厚薄相近的冊本,他将燭台端近,搖曳的火光打在墨色文字上。
他将賬簿拿出攤在桌案,秦悅也湊過頭去。細小規整的黑字密密麻麻記錄了富安堂近幾年藥材采買、外售記錄,記錄詳實,依據完整。
趙富安會這麼守規矩?兩人不置可否。
翻查半晌,秦悅忽然拿起燭台回到檀木櫃前,思忖道:“如果我是趙富安,那必然不會隻做一套賬本。”
見謝隅懷疑的目光瞥過來,她義正嚴辭:“先聲明,明月醫館的賬肯定沒問題。”
憑借以往經驗,她很快又翻出一本平平無奇的紙本。
“這本封面雖一字未寫,但這種裝繩手法明顯是賬簿專用。”
兩人翻開,果然看見與上一本截然不同的出入賬記錄。不光采買時賺取差價,售出價格也比記錄的高出至少三成。這麼看來,不僅是趙富安吃肉,整個富安堂還有不少随他喝湯的人。
翻至尾頁,一封密信映入眼簾。
信箋末端印着狻猊金紋,信上寥寥數語寫了每月規定的進貨數量及傳訊方式。
“東西能确定出自暗閣嗎?”
謝隅指腹摩挲紙上凹凸起伏的暗紋,确認道:“紋路無誤。”
“認得出是誰的字迹嗎?”秦悅發問。
謝隅搖頭,默不作聲。
“除了你,還有誰能造出這東西?”
“各司主事皆有一枚金印。”
“你既不知這事,那扶光肯定也不會和趙富安勾結。”秦悅手指搭在下颌思考。
謝隅微微挑眉:“你怎知他不會?”
秦悅道:“這叫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她想起之前系統介紹的暗閣體系,忽然警覺:“那二司主事呢?”
幾乎是一瞬間,謝隅脫口而出:“不可能。”
看來除了扶光,那位神秘的二司主事也是謝隅至信之人。正想細問,檐上忽然傳來兩道細微的敲瓦聲。謝隅語調一沉:“有人來了。”
扶光瓦聲為号,賬房外一道亮光由遠靠近,守夜人腳步匆匆而至,“誰在裡面?”
謝隅一掌掃過燭台撲滅火焰,正想飛身上梁,卻見秦悅左顧右盼道:“藏哪兒?”
這可真是箭在弦上,十萬火急!
她還沒找到合适的藏身之處,焦急之時卻覺腰身一緊,雙腳蓦然離地,整個人被一股巧力騰空帶起,轉瞬之間便落在房梁上。
謝隅内力深厚,半蹲在一木圓梁上也分寸不倒。但秦悅可不似他這資深刺客,她重心不穩,隻好像樹獺一樣抱住房梁。
“吱呀──”
守夜人提着燈籠進屋,再次喝道:“誰在裡面?”
鴉雀無聲。
他邁進屋内,繞過幾處并排而列的書架,又俯身觀察桌底,一個人影也沒見着。
“怪了,我聽岔了?”男人撓撓腦袋,轉身便走。
霎時身後悄無聲息墜下一道黑衣,謝隅一記手刀将他砍暈。
秦悅:“……所以能打暈我們為什麼還要藏?”
謝隅似是不明她意:“不是你問我藏哪麼?”
秦悅:“……”這個先不說。
她望了望底下,目測離地至少六七米高。謝隅倒是下的輕松,可她還在上面呢?!
下面那人擡頭問她:“你要下來?”
“不然在這抱着睡一晚嗎?”
謝隅淡淡道:“那你下來吧。”
秦悅翻了個白眼:“我那是不想嗎,我是做不到!”
緘默過後,黑暗中謝隅朝她的方向走來,腳步聲停在下方。
“下來吧。”他聲音同往常一般平靜。
銀白月光透過雕花窗棂灑進屋内,映出斑駁光影。秦悅低頭,謝隅站在明暗交界處伸出雙臂,他的手指節分明,白皙修長卻毫無柔弱之感,似是能穩穩接住一切重量。
她抿了抿唇,心中仍有幾分遲疑。她并不完全信任謝隅,難保不會故意誘她跳下後撤走雙手。
畢竟他有前科。
“再耽擱下去天要亮了。”謝隅聲音稍沉,透着無形的壓迫。
秦悅微微皺眉,橫豎都要下去,不如賭一把──盡管謝隅好心接住她的概率很小。
她閉上眼心中一橫,抱住房梁的手松開,視死如歸般朝謝隅的方向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