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聲停了一瞬又□□硬地漂浮起來,刻意揚高的尾音都帶着哽咽般顫抖。
“這不是挺精神的嘛!”日本号突然提高嗓門,拿起一旁的杆子挑起快要墜地的羽織下擺。
“歡迎回家!”次郎太刀立即接住話頭,故作豪邁地誇張大笑,被舉高的酒壺在半空搖晃。
刻意調動氣氛的話語尴尬地落下,無人理睬。盡管早已做了心理準備,但看見主人變成這樣無知無覺的樣子,大家的心裡一時之間還是很難接受。
博多藤四郎抽噎着将輪椅慢慢推過來。
同田貫正國單膝跪地,将蜷縮的主人放入輪椅之中,同時也讓她完全陷入衆人視線。這個曾斬碎無數敵人的手臂此刻正以供奉神器般的姿勢彎曲着。
他低頭看着主人垂落的發梢,那些曾經泛着光澤的黑發如今像枯萎的枯草纏繞在他手臂上。
“籠子換了,鳥還是不會飛嗎?”宗三左文字傷感地看着主人,聲音虛幻得像飄在空中的雪。小夜知道他不好受,小手牽上他袖口下露出半截修長的手,認真又小聲地說着:
“隻要還活着……隻要……”
人群後面,桐哀傷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姐姐,悲傷如潮水般洶湧而至。
心會破碎,人卻要破碎地活下去。
加州清光鮮紅的指甲緊緊掐入掌心,眼底泛起水光。三年前那雙替自己畫甲的手正無力地搭在同田貫正國的臂彎間。他手心一痛,主人當年殘留的溫度仿佛正透過時空灼燒自己。
清光在輪椅前緩緩蹲下,他的聲音在喉間破碎成哽咽。清光把臉埋進主人肩頭,大滴淚水暈開在主人的衣服上,整個肩膀突然塌下去:
“慢慢來……我們有很多很多時間……”
以前他總會對主人撒嬌,嚷嚷着自己心碎了要哄哄才好,此刻他才終于體會到,心碎的感覺,就跟刀身裂開一樣,順着紋理,自上而下寸寸迸開。每一道裂痕,都似在心底狠狠劃上一刀,痛意蔓延,直至整個心房完全開裂,隻留下滿心的瘡痍與無盡的悲戚。
主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半睜開了雙眼,那雙眼裡明明倒映着他的模樣,卻又好似什麼也沒有的空洞。
加州清光顫抖起來,他的眼神中滿是驚惶與無助。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主人再也不能靠過來,溫柔地安撫他了。
加州清光泣不成聲,腦袋深埋在審神者的肩頭,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淚水打濕了審神者的衣衫。周圍一圈付喪神,或低頭啜泣,或面露悲戚之色,空氣中仿佛漂着濕漉漉的雨雲,承載着衆人的悲傷,将整個空間壓得喘不過氣來。
“諸位——”壓切長谷部盡管已經勉強穩了穩失控的心緒,喉間卻像被一團棉花死死堵住,幹澀且刺痛,兩個詞險些沒能發出音來,好不容易擠出來,那聲音也是喑啞。
“是要……”他接連幾次深呼吸才将剩下的話說出來“……是要讓主人穿着濕衣服參加歡迎祭典嗎?”
說完,長谷部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說話開始順暢起來。
“加州!别趁機把臉埋在主人頸窩!”
加州清光像是沒聽見一般,仍然抱着主人不撒手。
“長谷部說得對,冰了整晚的鲷魚刺身再不端出來,就要錯過最佳風味了。”燭台切光忠在人群後面發話,聲音陡然柔軟下來:“主人應該也會想要試試吧。”
“哈哈哈,老爺爺的梅幹茶泡飯也還在廚房呢。”
“啊!我去端過來!”紅着眼的日向正宗擦了擦眼尾,拉着小豆長光匆匆地跑向後廚。
“居然準備了祭典啊!那我們去換衣服!等等我們呦!”大抵是在現世已經哭過了一回,此刻太鼓鐘貞宗比較坦然,眼淚眨巴眨巴,推着歌仙和小夜先行離開了。
一期一振在同田貫正國身後,被簇擁在哭得不行的弟弟們中,彎着腰挨個擦眼淚,溫柔地哄着一起離開。藥研突然回過頭看了看加州,輕輕歎了一口氣。
以日本号和次郎太刀為首的酒鬼們,勾肩搭背地往廣間去了。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散開,有的去了廚房幫忙,有的去了廣間等待。壓切長谷部皺着眉本來還想說些什麼,被巴形薙刀和龜甲貞宗無情拉走。同田貫正國拍了拍加州的肩膀,也從他身邊走過了。
庭院中很快就剩下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以及坐在輪椅上的主人。
大和守安定剛剛一直站在加州清光身後,此時走上前單膝跪地在輪椅旁,看着主人的眼睛一言不發,嘴角繃緊了。
“……明明準備了三年想說的話,此刻居然什麼也記不起來。反而隻能靠着您軟弱地哭泣。”
加州清光擡起頭,眼角還挂着未幹的淚痕,喃喃自語着。
随後猛地捧起主人的一隻手按在自己心口:“您感受到了嗎?我的心……”
“是在跳動着的嗎?跳得快嗎?”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握着主人的手也跟着輕輕抖動起來,指尖不自覺地微微用力。主人手腕上的鐐铐随動作磕在他的胸口,他才後知後覺這東西的存在。
他低下頭呆呆地看着鐐铐,以及手腕上的青紫痕迹,如夢初醒般松開一些,卻又像是害怕失去什麼,仍然将主人的手固執地按在胸前。
此刻,他的心髒正撲通撲通跳着,搏動的心髒跳得那樣急切,像要撞碎肋骨飛進她掌心。
您聽見了嗎?這每一下震顫都是為您而存在的證明啊。
“感受到了嗎?”他屈膝蹲在輪椅前,聲音輕得像在融化
“心髒裡流動的血,也是您的靈力。我現在是您的刀,我的血還在為您沸騰啊。”
他專注而又執着地調整着姿勢和角度,隻為了讓自己心跳最劇烈的部位能夠緊緊貼住主人的掌心,仿佛這樣就能将自己的全部心意毫無保留地傳遞給對方。
“這簇火苗……是您親手點燃的。所以,再也不要抛下我了。”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祈求,像是承諾,又像是在發誓。
大和守安定神色平靜地注視着主人,他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眼前是主人蒼白失色的面容,耳邊是清光傾訴的聲音,他握着輪椅扶手的指節發青。記得上次握這麼緊是在池田屋的陰暗雨夜,敵人的血水順着刀刃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