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栖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沒接話,隻是垂下眼睫,避開他的目光。沈栎的揶揄卻像一根細細的針,輕巧地紮進她的情緒裡,留下一點隐隐的刺痛。
她無法否認,他說的沒錯。
不遠處,陳馳仍站在原地,身影落寞,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他身旁的女生試圖拉住他的手,卻被他毫不留情地甩開。
沈栎目睹這一幕,嗤笑了一聲,語氣漫不經心:“發車吧,正好我沒開車,勞駕許律師送我一程。随便送我到我家,或者——你家。”
許栖沒理他,隻是透過後視鏡看了陳馳一眼,随即發動了引擎。
車子駛離餐廳,夜色深沉,路燈一盞盞後退,窗外景色流動,氛圍安靜而微妙。
沈栎靠在副駕駛,修長的手指随意地搭着。他側頭看着行駛的方向,語氣帶上一點揶揄:“看來今晚還是住我家。我什麼時候才能去你家住,許栖?”
許栖沒有接話,而是緩緩将車停到路邊。
她終于側頭看他,卻看到他嘴角的那抹血痕。
沈栎的臉龐在柔和的燈光下半明半暗,唯獨那道新添的傷痕格外醒目——右側臉頰隐隐泛紅淤青,嘴角的傷口已然幹涸,卻仍殘留着淡淡的血色痕迹。他唇角微微彎起,像是不以為意,甚至帶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可那道傷口,落在旁觀人的眼裡,卻令人心悸。
她眼神微沉,聲音低了一分:“疼嗎?”
沈栎微微挑眉,眼中卻浮出些笑意:“終于舍得心疼我了?”
許栖别過視線,目光沉靜,嗓音淡淡,再次申明:“沈栎,今晚我約你,是想和你講清楚。”
沈栎收斂起笑容。
他轉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講清楚什麼?斷絕聯系不再來往,還是……”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補全後半句,“不談感情,隻保持純粹的肉、體關系?”
許栖微頓,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收緊,良久,她低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和陳馳的婚約,是假的?”
沈栎言簡意赅:“席洲告訴我的。”
許栖挑眉。
“他告訴你這個?”她有些詫異,席洲之前還在勸她和陳馳不要折騰,盡早在一起定下來。“你們竟然有聯系?”
“我和席法官一見如故。”沈栎慢條斯理地說,“别這麼驚訝,許栖。”他意有所指,故意地擠兌和抹黑:“不是所有人,都像陳先生那般幼稚沒朋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誰都知道,我更适合你。”
許栖抽了抽嘴角,沒理他。
沈栎彎唇,語調溫和:“所以許栖,既然你單身,就不要拒絕我追求你。”
車内安靜了一瞬。
許栖沒有接話,隻是手指輕點方向盤,目光依舊落在前方,良久,她說:“沈栎,我不想談感情。”
沈栎的聲音依舊溫和,甚至帶着點循循善誘的耐心:“為什麼?”
許栖專注地看着前方,沒有回應。
她不喜歡回答這樣的問題,也厭倦被人刨根問底。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沒有理由的,比如她的回避,比如她的抽離,比如她從不喜歡主動接近任何人,也從不允許别人真正靠近自己。
沈栎輕輕一笑,嗓音低柔得像是夜風:“許栖,你是不想談,還是不敢談?”
許栖握緊方向盤,指尖微微泛白。
她垂下眼睫,嘴唇微張,似乎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
她不想談感情?不,她是害怕。
害怕太近的距離,害怕過高的期望,害怕投入真心之後最終還是一無所有。她太清楚,關系一旦建立,就意味着可能會失去,而她早已厭倦了失去。
可是這些,她不會說,也不想讓任何人看透。
“随你怎麼想。”她的聲音平靜疏離,仿佛完全不在意這個話題。
沈栎低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車窗邊緣,語氣輕松,偏又透着些笃定:“你可以拒絕我,但你攔不住我喜歡你。”
許栖眉心微蹙。
她的回避向來有效,縱然有人對她心動,也很快會被她的冷淡勸退。可沈栎不同,他太聰明,太清醒,甚至連她所有的防備都能一眼拆穿。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許栖踩下油門,語調淡漠:“随你。”
沈栎側眸看着她,眼底深邃,沒有再逼問。
車子平穩駛向沈栎家小區,夜色沉靜,城市的燈光映在擋風玻璃上,折射出溫柔的光。
很快,車停在了沈栎家樓下。
沈栎解開安全帶,側身看她,語氣随意:“上去坐會兒?”
許栖指腹摩挲方向盤,神色警惕:“不了。”
沈栎似乎早有預料,唇角微微勾起,嗓音溫柔而平緩:“許栖,那我們就不談感情。”
許栖偏頭看他,目光平靜而冷淡。
“沈栎。”她輕聲喚他,聲音波瀾不驚,“我膩了。”
車内的空氣瞬間凝滞。
沈栎眼中的溫度緩緩褪去,深邃的眼瞳像是一片幽深靜谧的湖泊,沉穩得讓人無法窺探情緒。他微微歪頭,似是在确認自己有沒有聽錯,片刻後,他低低地笑了一下,語調依舊溫和:“膩了?”
“嗯。”許栖點頭,神情冷靜,沒有絲毫猶豫,“這場遊戲,到這裡就夠了。”
“遊戲?”沈栎低聲複述。
他的視線安靜而克制,沒有愠怒,沒有質問,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波動。隻是,那雙深邃的眸子裡,隐約藏着暗潮翻湧,像是深夜裡被壓制至極的風暴,靜默,卻透着隐隐的危險。
他看着她,目光冷靜得像是醫生在聽病人叙述病情,或是學者在分析一組實驗數據。
許栖并不畏懼這樣的目光。
她見過沈栎鋒利的樣子,也見過他斯文溫和的僞裝。
如今的他依舊沉穩,依舊耐心,依舊不露聲色。
隻是——
那份笃定和從容,似乎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許栖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沈栎,我喜歡新鮮感,也不喜歡拖泥帶水。你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新鮮感了。”
話音落下,她微微偏頭,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向遠處的路燈,長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她知道這句話足夠傷人,也知道它并非完全真實。
沈栎于她而言,确實是特别的。
可她不想要特别的東西。
太特别,就意味着會留戀,會不舍,會投入更多……
而投入,就意味着失控。
她從不允許自己失控。
車内安靜得可怕,連夜風吹過窗縫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片刻後,沈栎輕輕地“嗯”了一聲,眼睫微垂,修長的手指搭在車門把手上,像是在思索。
随後,他緩緩勾唇,語調依舊溫柔,甚至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是我不夠有趣了?”
“是。”許栖的聲音依舊平穩,“所以,到此為止。”
沈栎微不可察地輕笑了一下,低沉的笑聲透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意味,似乎有些自嘲,又像是深藏的不悅。
他推開車門,長腿落地,站在夜色裡,微微俯身看向她。
他眼底的情緒已經收斂幹淨,平靜得和往常無異。
“好。”他的嗓音溫柔得近乎無害,隻是尾音微微壓低,帶着點難以察覺的冷意,“那晚安,許律師。”
說完,他幹脆利落地關上車門,轉身走進樓棟,沒有再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