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大約又過了三四天，一輛雷克薩斯停在太宰的面前。

司機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下來專門為他打開車門，沖他微微鞠躬緻意：“五條先生讓我來接您。”

上午十點半，汽車七拐八拐駛入某處偏僻的山腳下。

“不是吧。你們平時回趟家都要爬那麼高的山啊？”太宰一臉無言地望着半山高的建築。“果然我還是回去吧。”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

司機攔住了他，習以為常地沖他笑笑：“您誤會了。那邊的建築是術式制成的假象，用來防止外敵入侵的。”男人微彎腰，将太宰引向不遠處的台階，向上稍微走了幾格，手指比出結印的姿态。随着他的動作，眼前遮擋着的郁郁蔥蔥的樹林驟然分散開來——那竟然也是結界的一部分——然後露出了開闊的平地。擡頭望去，是一片連綿不斷的古老日式建築群隐現在林子裡。

“一般來說，由于結界的位置和形态都是随時變換的。因此，來這邊拜訪的客人都會有專人帶領。”司機邊走邊向他解釋道，“我就送您到這裡了。”

四周很是寂靜，隻剩竹葉環繞的沙沙聲。偶有幾隻雀鳥從樹梢飛起，又迅速消失在翠綠的枝葉間，留下些許撲騰的響動。

腳底是由不規則的石塊鋪成的一條小道，小道兩側綴着些低矮的灌木和修剪精緻的樹籬。太宰沿着石道緩步前行，不知怎地，這裡的場景布置對他來說有股難以言明的熟悉。

穿過竹林，眼前再次豁然開朗起來。

庭院正中央，一座木質的小茶亭立于池塘緣，池邊的石燈籠默默地伫在那兒。一名挽着發髻的侍女從小徑那頭邁着輕柔的步伐迎上來，“太宰先生。”她細聲細氣地招呼道：“家主在等您。”

在侍女的引領下，他們穿過回廊，眼前出現了一座古色古香的主屋，檐下懸着幾隻風鈴。

風過，叮當一聲響。

侍女推開紙門，微微欠身離開了。

屋内一隅，男人正端坐在榻榻米上。聽到響動，他轉過臉來。

“喲，治。”

坐在那兒的正是穿着便服的五條。

太宰懶散一笑，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屋内。室内裝飾相當簡潔雅緻，牆上單單挂了幾幅水墨畫。他走到五條對面席地而坐，“居然真的是這種古老的大家族啊。”

五條悟向他遞過一杯溫熱的清茶。

“嘛，畢竟咒術界很傳統啊。”

太宰接過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悟找我是？”

“以你的腦子應該早就猜到了才對。”

“咦～這是在誇我啊。”

從主屋往外看，正對着一片火紅的楓葉。太宰的目光有些遙遠。

“都秋天了啊。”

“很漂亮吧？”五條悟跟着望去，單手托着腮，“小時候練習咒力，總是坐在那邊的屋檐下，看着那些葉子和石頭。一坐就是很久哦。”

“聽上去很無聊耶。”

“也許吧。”五條笑了笑，“畢竟沒什麼童年玩伴。”

太宰端着茶，在蒸騰的茶香裡眯了眯眼。

“悟真的要試試嗎？”他突兀地說，“三浦智也可是被我搞得慘兮兮的。”

五條悟卻很明白他在說些什麼。那指的是太宰身上異于常人的力量。

“不要緊，先拿咒靈來簡單測一下吧。”男人打了個響指。

有兩位仆從恭敬地從外面進來，架着被特殊制成的籠子鎖住的二級咒靈放在他們身側，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五條悟指了指那兩個嬰兒大小的咒靈，“就用治的那個力量。”

太宰治的掌心聚起一團白淨的光。

光芒接觸到灰得發青的咒靈皮膚時，咒靈甚至沒有掙紮。它們像是毫無察覺似的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便幹幹淨淨地從籠子裡消失了。

“相當幹淨利落的祓除呀。”五條悟毫不吝啬地誇獎道。

“是嗎。悟發現了什麼？”

“你知道，咒靈是由負面情緒生成的。而治的咒力既不是從負面情緒中提取出來，也不是像反轉術式那樣負負得正的效果，更像是完完全全的正面能量。果然要消滅從負能量裡誕生的咒靈相當輕而易舉啊。”

他的話鋒一轉，露出墨鏡下兩顆奇異發亮的藍眼睛。“所以呢，我很好奇，被這樣的咒力量攻擊是什麼感覺？”

“我想會很痛哦。”太宰治說。

“别擔心，不用手軟。我是不會反抗的。”五條笑嘻嘻地解除了時刻傍身的術式，“畢竟，我是最強的啊。”

兩分鐘後，五條悟坐在那兒，茫然地望着太宰。

“……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

男人毫發無損。不僅是從外表看來還是内在，全都沒有受到分毫的傷害。不僅如此，太宰的咒力落在他的身上更像是一股舒适的暖流，慢慢淌進他的身體裡。

五條悟睜大眼，“真的不是故意放輕力道了嗎？這個溫暖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我可是好好遵循了悟的指示在攻擊啊。”太宰不滿地叫道，“這算什麼啊。”

“等一下等一下。”五條悟低頭盯着自己的手心，尤為驚奇道：“混在一起了耶！”

“嗯……？”

“治再打我一下，像剛剛那樣，再來一下——快點啦！”

有咒力的光芒自五條悟的手指尖亮起。淡藍色的咒力裡裹着泛白的微光，似乎比往日顯得更為純淨了些，兩種超出世界的色彩微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治看到了吧。”他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你的攻擊貌似流進我的身體裡了。和我的咒力混雜在一塊欸？”

他不信邪似的又抓着太宰試驗了一次。

這一回，五條悟真真切切地體會到那宛如冬季白日裡醉人的溫暖陽光融進身體裡的感覺。他相當震驚道：“……這居然是可能發生的嗎？咒力流入别人身體這種事，又不是在寫少年漫畫。”

“可是對三浦的呈現形式是力量進入内部的攻擊啊。”太宰治提醒他，“也就是說，你們當中總有一個人是特别的。”

“不用考慮也知道是我吧。”五條悟重新得意起來，“而且就算要再找人試也不方便啊。除了我沒有人會願意無緣無故地被相克的能力攻擊吧。”

“悟少爺。”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婦人端着盤子，靜悄悄地打斷了他們。

五條悟擡起頭，“哎呀，是婆婆啊。”

被五條親切地喊作婆婆的婦人自然地露出笑容，臉上的皺紋也一并舒展開來了。她将托盤放在他們面前的桌上，熱心道，“聽說悟少爺難得帶了朋友來，特意去做了一些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