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名篡位成功的黑手黨前醫師、現首領,似乎終于得以從陀螺般團團轉的繁忙事務中抽身喘口氣,他出門前将自己的人形異能愛麗絲留在診所内,回來後手裡拎着幾隻紙袋。那顯然是外出采購的表現。
太宰百無聊賴地半趴着看愛麗絲畫畫。聽到動靜,他頭也沒擡:“森先生買東西去了?”
“太宰君果然料事如神啊。”森鷗外合上門,将袋子擺放在桌面,率先從裡面取出一隻粉色的蝴蝶結發卡。他招呼道,笑容滿面:“小愛麗絲~快來試試我給你買的新發卡。”
“不要。”金發女孩想也不想地回絕,此時她已經從太陽塗到了邊上的白雲,“林太郎的品味幼稚死了!”
“拜托啦小愛麗絲……”被親昵地稱作“林太郎”的男人已經來到她的邊上,半是誘哄半是讨好:“如果戴上的話,下次就買你最愛吃的小蛋糕來,好不好?”
愛麗絲扭過臉哼了一聲,在心愛甜品的誘惑下,勉勉強強地屈服了。森鷗外屈膝半蹲,很是心愛地撚起一縷女孩的發絲,将她的金發輕輕别上金屬發夾,毛線工藝制成的蝴蝶結便在愛麗絲的發間漂亮地綻放開來。
太宰治對男人與他喜愛的異能幼女之間的交流并無多大感想,甚至連眼皮都不必擡就能猜出那是一副怎樣的光景。快一年多的相處,他已經做到對森鷗外的這點小愛好完全無動于衷的程度了,因此多數時候他都懶得打攪。但是,“森先生。”太宰叫道。
森鷗外“嗯?”了一聲。男人的目光仍不住地流連在女孩童稚美好的樣貌軀體上,太宰有些受不了似的起雞皮疙瘩。少年無所事事時也不是沒有幻想過如果他的“人間失格”也作為人形異能而存在,那麼他——太宰磨磨牙齒,止住倒胃口的念頭繼續蔓延。就是說,哪怕他的異能是個會說話的人,他也絕對、絕對不可能跟森鷗外一樣這麼和自己的異能相處。
說到底,異能本身就是由主人自身所掌控的,愛麗絲作為“愛麗絲”時展現出來的一切,弄不好全都隻是森鷗外一個人的惡趣味罷了。太宰吐吐舌頭,重新撿起被女孩抛下的畫筆,往紙中央已經描好的雪花輪廓塗上藍色。愛麗絲真笨啊,少年想,那麼大的雪花和那麼燦爛的太陽怎麼可能會共存呢。
他一邊畫,一邊順口說:“森先生不會忘了之前答應我的事吧。”
“怎麼會呢。”男人撫摸女孩腦袋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擡起頭。
“那就現在告訴我。”
“啊……我想想,是什麼來着。”男人露出為難的神色,眉尖蹙起一點,好像在艱難地從回憶裡翻出片段,最後他無奈一歎息,“唉、唉,不記得了呀。”
不得不說,森鷗外的演技其實很好,在裝傻充愣這方面也格外有一手。太宰剛認識他時有那麼幾回真的被忽悠過去,他也因此不情不願地替醫生做了好多事。
但眼下情況不同,太宰懶得指出男人漏洞百出的話語,隻是嘲諷他:“森先生當首領之後腦子也忙不見了嗎?果然是年紀大了,記性也變差了吧。”
“太宰君啊……對大人說話好歹要放尊重點哦。”
“是森先生自己故意吊我胃口。”太宰不滿地說。
少年表達不高興的方式很簡單。他把手裡最後一個雪花的冰晶輪廓填滿藍色,然後将畫紙随随便便地往旁邊一推,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按住愛麗絲的肩膀。
金發碧眼的女孩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下一個瞬間,空氣中頓時什麼都沒有了。“異能無效化”的持有者不能觸碰身為異能的愛麗絲,通常太宰治和她相處時都會謹慎地刻意避開兩人的接觸,但是當他不樂意時——把這個女孩消除掉,借此轉移森鷗外的注意力這種事太宰也一樣會做。
“好過分啊太宰君……”男人并不見得有多生氣,頂多是有點惋惜地注視着愛麗絲消失的地方。“我還沒給小愛麗絲試她的新裙子呢。”
“那種事情什麼時候都可以做吧。”
“太宰君沒有坐在這個位子就不明白啊,平時可是很忙很忙的……打理組織很辛苦,難得有休息的時候啊。”
十四歲的少年才不理解成年人世界的煩惱呢,他隻會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一個勁地刨根究底而已,“森先生又在抱怨了……明明是自己要當首領的。”
“就是因為這個才找我當了證人不是嗎?”太宰說,“以此為交換的,我想聽的情報呢?”
這間小診所一瞬間落針可聞。明晃晃的日光燈下一切都暴露無遺,兩人沉默着互相交換視線。
“好吧,”森鷗外妥協了,“不過,事先聲明,那真的隻是傳聞而已。”
“聽一聽也沒關系。”
男人斟酌着。太宰聽出那是非同尋常的口吻:“太宰君,你聽說過‘書’嗎?”
“那是什麼?”
“據說,那是擁有改變世界力量的東西。”
“哦,”太宰應了一下,對“改變世界”并沒多大反應,“所以呢?”
“是不是感覺像童話故事?”森鷗外說,“不過,傳說中,‘書’似乎确實能賦予人這樣的力量。太宰君不是在找丢失的東西嗎?隻要把想要的東西寫在‘書’上,‘書’就會替你實現願望。”
提到丢失二字時,少年的心微微一動。“可是我不知道我要找什麼。”他說。
“假如‘書’真的存在,它一定能幫你找到吧。”男人安撫一笑,“與之相對的,我有個提案。”
“提案?”
“沒錯。”森鷗外信誓旦旦道:“太宰君,加入港口Mafia吧。”
……原來是在這裡等他。
少年問:“理由?”
“理由嘛……”森鷗外笑眯眯地,“是情報。大量的情報。無論是‘書’的消息,還是太宰君要找的東西的線索,隻要是深深盤踞在這個城市的Mafia所能提供、能找到的……全部都會向太宰君敞開。”
太宰治半信半疑:“真的?”
“當然,”男人向他承諾道:“這是首領的許可。”
太宰這時才注意到森鷗外提來的購物紙袋裡還有别的東西。
那是一件大衣。黑色的外套輕飄飄地披下來。裁剪妥帖的布料搭在他的肩上顯得有點寬松——這是理所當然的,他才不到十五歲,肩膀仍呈現出一種發育中的瘦削,外套肩線的末端微微空出一小截。
“加入Mafia的新人通常由引進的前輩負責照顧,”森鷗外微笑着解釋,“因此,組織裡有買能帶在身上的東西送給對方的慣例。”
“這便是象征了,太宰君。”
少年望着他。上好質量的外套搭在身上并不沉,但卻無端有些重量。衣服下擺更是快要垂到腳腕,擁在略顯寬大的黑大衣裡,太宰顯得更清瘦了些。
“……我還沒有答應吧?”他嘟囔道。
森鷗外卻忽略了他小小的頂嘴,一副意外的樣子:“哎呀。”
“……做什麼?”
“太宰君要多吃飯才行啊。”他困擾地說,“這樣下去,我會被組織裡的大家說虐待小孩的。”
“森先生現在難道不是在招童工嗎?你就承認——”
“好啦好啦。”森鷗外打斷他,替少年理了理衣領。
“歡迎你,太宰君。”他說。